林聿淵整個人一晃,眼前竟然有點模糊。
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本身就刻意,池明澈一個突如其來的“哥”,像個封口符,止住了他所有話。
池明澈不緊不慢地攤開手,很坦誠似的:“或者你願意告訴我,你跟金小姐是怎麼回事?”
林聿淵一愣,才明白過來,盤旋的恐怖直覺轟然落了地——
池明澈意料之外的拒絕,陳儆晖言辭鑿鑿的威脅,老叔叔們忙裡忙慌的回護……
比噩夢還可怖,一環套一環。
他不止解釋不清,還把所有嫌疑一一落了實。
池明澈把關乎性命的東西交給金程和陳家,而不該知情的他對陳儆晖動手,和金家小姐牽扯不清……
林聿淵一個字也說不出,半晌脫力似的靠在一根立柱上,突然覺得無比可笑,無比可悲。
“我就一說,沒有勸你停手的意思。”現實裡的池明澈竟然比夢中還會刺人,“畢竟碰上這麼一家兩口都是傻子可不多見……”
“池明澈!”
林聿淵溘然閉上眼,手摁向自己的太陽穴,力度很重,說出的話卻顯得無力,惶然近乎哀求。“别說了。”
“你誰啊?”池明澈嘴角劃開一個譏諷的弧度。
又是舞池裡那句——“你誰啊?”
他一邊這麼問着,一邊叫他:
“哥哥,你還當自己是誰呢?”
“你說這些話,到底過沒過腦子?”
“還是你在得意……”
林聿淵仰着頭,發着抖,心垂在胃裡搖搖晃晃:“我叫你别說了!”
“得意自己騙術驚人,把人哄得團團轉,到死都不知道呢?”池明澈還是把話說完了,梗着脖子,越說笑意越慘烈。
驟然雪緊,寒風入室。
雪片落在睫毛根上,壓得他垂下眼睛,眼睜睜地看着池明澈手掌蓋在玻璃上,把面目猙獰的小黑洞抹成一片澄淨,看着他裸露的脖子上迎風招展起一排小絨毛,看着又把自己收成個面無表情的樣子,和自己隔着一面結霜的玻璃照鏡子,看着他舉步要走……
突然覺得胃裡燒起來一團三味真火,燒得他憋悶,忍不住想以毒攻毒。
然而池明澈竟然沒走開,隻是倚着牆邊站着,看了一眼他翻找口袋的動作:“摸煙?這幾年裝相裝慣了,自己也不記得帶了吧——”
話音未落,池明澈就見林聿淵轉換目标,方才一直抱懷裡不穿的衣服披上了肩頭,三兩下就從那外套口袋裡掏出了煙盒火機,已經塞進嘴裡要點了。
池明澈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一把薅住了那個火機。
相撞出咔嚓一聲輕響,他倏地愣住,有些凝滞地看着自己舉在空中的手。
林聿淵銜着煙,從濕漉漉的睫毛下看他,也破罐子破摔起來:“怎麼,你要給我點?”
遠處晚鐘敲響,莊重悠揚,空氣中彌漫着雪洗的冬青和松木清香,柑橘的味道也隐隐環繞上來,不成想池明澈隻是略微一遲疑,火機就真的湊到他臉前來。
明烈的火光分成兩簇,燃燒在他透亮的雙瞳中,眼睫一扇,好似池中火、冰中燈,林聿淵看到自己的影子頭大身子小的映在其中,喉頭咕咚一聲,煙差點順着喉嚨下去。
林聿淵自己湊上去接火,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雖然他也不知道想蓋什麼,而那火光卻逐漸下移,從與目齊平到挨緊鼻尖,再到燎過下巴,然後銀色領針……
池明澈的目光也越來越兇,一寸一寸,像要找他哪裡最鮮嫩,最好下口。
突然火光一搖,那焰苗啪地熄了,池明澈的指尖點在他衣領上,抽走了他嘴裡早含癟了的煙,問道:“這血是怎麼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