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重點并不在女人身上,沈遇移開目光,視線在偌大的禮堂逡巡,并沒有瞧見想見的人。
沈遇心下索然,和程以檀說了一聲,出了禮堂。
沈遇順着禮堂外側的旋轉樓梯上樓,打算穿過副樓回到一班教室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偶遇周瑾生。
期間路過副樓的一間教室,門半開着,教室裡空無一人,堆疊着各種雜物。
窗簾被風吹起,一架黑棕色鋼琴孤零零地立在教室角落,積灰已久。
暴殄天物啊。
沈遇不由停下腳步走進室内,他沒潔癖,也不怎麼在意灰塵,翻開琴蓋,細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撫而過。
确認過,音鍵完好。
沈遇仇富情結瞬間大爆發,因為力氣無處可使,于是對着空氣默默揮了兩拳。
京揚圖書館到副樓之間,有一條幽深的林間路。
兩排冬青樹茂密如雲,未紅的青色小果擁擠在一起,搖搖晃晃地堆積着,野趣橫生,大片的濃蔭被投射到地面,越往裡走,光線越暗。
果然一出思華園,這些牛鬼蛇神就四面八方冒出來惡心他。
解決完不知道又是誰派來的一衆混混,周瑾生後背抵着牆壁,鋒利的眉弓下壓,嘴裡咬着繃帶,正不緊不慢地把繃帶布纏上手腕,忽然聽到鋼琴聲。
周瑾生動作一頓。
琴聲悠揚,好像忽然一腳踩空,墜入深海。
往下的海水愈深,愈聽不見陸地的聲音,愈接近沉郁的黑暗,頻密的海水瞬間鋪天蓋地湧過來,世界開始變得安靜。
海雪紛紛揚揚,刺破幽深,仿若海底的微光。
那琴聲落到唇角,如同呼吸一樣消失了。
周瑾生擡眸,眸光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蔭,隻看到偌大的玻璃窗在陽光照射下散着光。
那像是記憶裡的一座陽光房。
*
校慶活動結束後,沈遇敏銳地察覺到不少曾經熟悉的面孔再也沒出現過。
後來聽陳妙妙講,大多是在那些沒理清楚自己站位的家族,一夕之間就從雲端跌下來,摔得又狠又疼,狼狽不堪。
下午的時候,沈遇在體育館門口和周瑾生狹路相逢,雖然沈遇之前心裡一直念念叨叨的都是不顧一切地湊上去刷周瑾生好感度,但無論是誰被打後還巴巴地熱臉去貼冷屁股,都難免惹人懷疑。
畢竟泥人尚有幾分脾氣。
沈遇自覺自己可以比泥人還不如,但考慮到人設合理性問題,也隻能暫時放棄跪舔策略。
體育館門口,周瑾生剛結束完網球課。
他單肩背着球袋,穿京揚統一的運動服,白色運動服黑色短褲,被一群人簇擁着走出體育館。
即使在人群中,周瑾生也非常惹眼。
印入視野的是運動褲下裸_露出的小腿,腿部肌肉發達,順着往上,白色運動服被劇烈運動後的汗水浸濕,平時掩藏在京揚校服下的肌肉輪廓更加凸顯,溝壑分明。
整個人帶着運動過後的熱氣,散發着濃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沈遇視線上移。
周瑾生額頭上戴着印着白帆logo的黑色發帶吸汗,鬓發微濕,他的胸腔微微起伏,蓬勃着熱意。
周瑾生也明顯注意到沈遇,輕而薄的視線一掃,如同刀片上的血光。
他率先停下腳步。
跟在周瑾生身後的一衆公子哥們也紛紛停下,夾帶着審視與評判的目光毫不顧忌地紛紛落到沈遇身上。
這些人多是高門大戶的子弟,就算不曾表态,那種與生俱來高人一等的感覺,在本人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無知無覺流露而出。
周瑾生這人像是自帶消聲器一樣,所過之處,片聲不留,對于深受噪音困擾的朋友來說,可能性價比不錯。
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劍拔弩張。
沈遇眨眨眼,覺得有些好笑。
眼見離周瑾生越來越近,和沈遇一起來上課的程以檀先忍不住周瑾生波及到他身上的目光,沒忍住重重推一下沈遇的手臂,小聲地嗫嚅道:“沈遇……”
沈遇掃了一眼周瑾生。
片刻後,他移開目光,對程以檀笑着道:“走啊,别遲到了。”
像是沒看見周瑾生一樣,沈遇目不斜視地與之擦肩而過。
周瑾生沒那麼多精力去和一個對他來說沒什麼價值的人做朋友,這不僅是周公館的規矩,更是周瑾生自己的規矩。
但是一個本來對你主動熱情的人驟然對變得冷淡,漠不關心,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實在讓人在意。
伴随着這種異樣感誕生的,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周瑾生在更早一點的時候,在與自我磨合融洽後,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過這種别扭情緒。
今天卻突然死灰複燃,柳絮一樣落在心間。
雖然輕飄飄,沒什麼存在感,但又确實存在。
它好像在說,看吧、看吧——
這個人和其他人一樣,也沒什麼不同。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他媽的無聊、枯燥、沉悶又灰敗至極。
毫無樂趣。
毫無樂趣。
真沒意思。
周瑾生撩起眼皮,在沈遇與他擦肩而過時,視線掠過沈遇垂在褲腿處的手指。
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周瑾生像是被燙到一般反應過來,舌尖狠狠頂_弄牙齒,暴虐的情緒一閃而過。
周瑾生沉下臉色,領着一群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