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已經盡量在預留的人設空間範圍内對着周瑾生打直球,就差大吼一聲,直接對着周瑾生貼臉開大。
濕熱的夏風吹過,“嘩啦”一聲,不是冬青樹葉在作響,是風吹起桌面上薄薄的透着光紙張。
那些黑色的符号,大多數人都覺得晦澀難懂的文字如同某種通靈的符文在如織如金的光線裡脈脈流淌。
鍍光的書頁被一張張壓進幽深的黑暗中。
周瑾生垂着睫毛,神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沈遇耐心等待,估摸着這人現在正在腦海裡進行着某種拉扯。
像周瑾生這樣,有錢有權人的世界,總是比平常人多更多的猜疑揣測勾心鬥角,一點行為就要被解讀出不下百來種含義。
不多下點套,讓他們自己去挖掘出所謂的事實與真相,就算再真,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估計都不會有一點點相信。
不過這種伎倆,也就能騙騙現在還尚且天真可愛的反派。
而且就算能騙到,效果估計也不會太好,頂多就像是蜻蜓翅羽掠過湖面點水一下時,湖面在波光下泛起的粼粼漣漪。
至于這一下能産生多少漣漪,或者這漣漪能蕩多久,都不重要。
因為漣漪終會消散,而水面之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沈遇很可惜,他的這一番話沒有讓周瑾生惱羞成怒。
因為他話語中的含義,也正暗指着周瑾生存在的偏見。
有些冒險了。
周瑾生平靜的反應,說明在這個時期他就已經形成了非常強大且穩定的精神内核和自我人格——看來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周瑾生都是一根硬骨頭,刷滿好感值的任務非常任重道遠。
但是,這骨頭也未免太硬了一點!
果不其然,周瑾生什麼表示也沒有。
正常人怎麼也該化解誤會了吧,然後兩個大男人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手一伸順便握個手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表示此頁翻篇既往不咎。
忘記了,周瑾生不是正常人。
座椅“刺啦”一聲往後一響。
周瑾生彎腰,慢慢從座位上站起,站直。
他身高腿長,肩膀很寬,姿态始終從容又閑适,體魄明顯已趨于成人,或者說比絕大多數的成年人身材都好。
低調的校服白襯穿在高大的少年身上,銀色白帆校徽熠熠生輝,不像是去一堂體育課,倒像是去參加什麼名流的晚宴。
俗稱就是,看起來很貴。
無論是一絲不苟的校服,還是周瑾生這個人,對于以前的沈遇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周瑾生身高腿長,站起來時帶來濃重的壓迫感,黑霧似的眼珠掩在長且密的睫毛下,情緒始終不怎麼分明。
沈遇疑惑地擡起頭,桃花眼潋滟多情。
長着一張很具說服力的臉。
周瑾生漫不經心地評價。
沈遇眨眨眼,仰着頭笑着問他:“怎麼?”
周瑾生眼裡很快地閃過一絲古怪,稍縱即逝。
周瑾生挑起單側的眉毛:“上課,你不上?”
理所當然的語氣。
周瑾生單手插兜,離開時淡淡地瞥一眼沈遇,轉身朝門外走去。
原來既不是自然醒,也不是被Vivian的高跟鞋踩醒,是因為到點要換地方上課啊。
沈遇盡職盡責地發揮小弟要義,動作利索地一把合上周大少爺擺放在桌面上的書,起身急忙追上去。
沈遇一把抓住周瑾生的手臂:“等一下——”
京揚公立三樓長長的廊道處,周瑾生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凜然的視線幾乎要刺穿沈遇抓他的手。
沈遇瞬間就察覺到一股冰冷的殺意。
仿佛下一秒,血液便切割刀刃,裸.露其下森然白骨。
沈遇頂着這股殺意,面上流露出不贊同:“你身體都這樣了還去上課?現在教室休息一會吧,我等會兒下去幫你跟老師說一聲。”
死潔癖。
“我不喜歡别人碰我。”
周瑾生視線落到沈遇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所以,松手。”
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地懇求沈遇,沈遇也不是某些不通情達理的賤人,當然會同意你的要求咯。
“啊,抱歉,我不知道。”
沈遇急忙松開手,手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周瑾生看着他。
沈遇繼續道:“但你也不能這樣去上課啊,我幫你向老師請假,你必須在教室休息。”
最後的語氣裡難得帶上一點強硬。
沈遇看着周瑾生,瞳孔濾着光線,像水銀地一樣泛起粼粼漣漪,水面倒映出周瑾生的臉,其中關切不似作假。
沈遇說:“好嗎?”
其中關切不知真假。
周瑾生微微側身,廊外熱風吹拂,遠處的天空沒有盡頭,鼻息間傳來很淡的香氣,像是少年身上慣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操場上傳來學生們的喧嚣,似乎有人在樓下呼喚他們的名字,但誰也沒在意,正如誰也不知道現在他們的心思和想法。
一切都是還未揭開的謎底。
周瑾生看着沈遇。
嘩啦啦的風吹起兩人的校服。
片刻後,沈遇聽到周瑾生的答複。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