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劉照君的未來真是一眼望得到頭啊。
短短的幾秒裡,劉照君的腦子中轉了好幾個彎,最終方案是要先證明自己和那個劉子博不是一夥的,把老闆哄好了,再跟老闆提一提辦戶籍的事,能給辦最好,不給辦的話他隻能去打聽打聽能不能花錢買身份了。
想明白了步驟,劉照君深吸一口氣,在緩緩吐出氣的同時起手,擺出開拳一式。
逍遙拳法,雖然被稱為拳法,但裡頭摻雜有掌法、步法、身法等,某種程度上和太極拳有點異曲同工之妙。逍遙拳法講究人随拳動,對身法和步法的要求很高,又有點醉拳的味道在裡面。
武學這種東西,往往就是吸納百家之長創造出來的。逍遙拳法裡含着許多古老武學的影子,在實戰裡頭講究高效實用,在運用方面主打一個“逍遙”,這種拳法練到一定程度,多數會被練習者自行改造,演變出更多适合己身的招式。
拳風不歇,掌掌劈風,勢如摧山。
仿佛一位爛醉的俠客,于月光下吟竹夜遊,無意間揮出的一拳,吹出的内力便可動搖山林,讓人覺得下一掌去傾覆天河也未嘗不可。
步法移形玄妙,步步穩妥果決,不像是一個雙目皆盲的人能踏出的步伐。甚至在燭火搖曳中,能看清練拳者手背與腕骨上蜿蜒的青筋,分明欲出,指骨緊繃,鋒銳堅實。
衣擺如懸瀑,在身法變換間激蕩而起,翻飛出成片的水花,又在旋身時迅疾撤回,短暫地包身後,綻成一朵盛放的玉蘭。
正當滿院人為此目不轉睛之時,拳勢忽輕,玉蘭花瓣又垂落成懸瀑,化拳為掌,在周身緩緩收勢,筋骨皆藏,令人措不及防。
拳停,風止,意盡逍遙。
一時間萬籁俱寂,皓月當空,清輝曳地,一道颀長的身影被月光打在地上,一直延伸到竹林中。
殷慶炎立在那道影子的盡頭,一雙紅眸圓瞪,已然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除了基礎的逍遙拳法外,劉照君還演示了一些自創招數,整套練下來怪費勁兒的。他擦了一把下巴上聚集的汗水,高聲說道:“看明白了沒?這種拳法不是我瞎了眼能學會的,不看如何運拳根本不知道怎麼練。”
他說完後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有回應,不禁懷疑那位世子爺是不是早跑屋裡睡覺去了。
“我信你了。”殷慶炎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劉照君面露喜色。
“你有這等本事,怎會甘心在一個害你雙目失明的人手底下做事?”殷慶炎的聲音越來越近,帶着難耐的雀躍,“來我手下,我尋醫給你治眼。”
劉照君喜上眉梢,重點全偏在了治眼睛上,“眼瞎能治好?”
殷慶炎一把摟住劉照君的肩膀,把人往屋裡帶,“你這又不是天生的,是後天摔的,明日我就請旨讓禦醫來給你看看。”
“哎呀這怎麼使得——那就多謝世子了。”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拳法教我就行。”
好家夥,在這裡等着他呢。
不過這證明他目前對殷慶炎來說是有用的,這位世子不會随便把他扔官府裡去。
暫時安全了。劉照君放松下來就話多,開始蹬鼻子上臉,他道:“既然要學拳法,那就得拜我為師,你叫聲師父我聽聽。”
殷慶炎一瞥桌上的茶壺,“我用不用再給你奉杯拜師茶?”
奉茶拜師是武館的規矩,隻要師父喝了茶,就會教徒弟真本事。劉照君被摁在凳子上的時候,好像在恍惚間回到了上一世,當初他也是被人給摁在了凳子上,然後底下一堆人開始給他遞茶,他以為武館裡的學徒又在整什麼捉弄人的新招數,喝了茶後,一聲驚天的“師父”突然響在他耳邊。
那年他才二十一歲,就那麼稀裡糊塗地成了逍遙武館的大師父,當了逍遙拳派的傳承人。
手背上瓷質的觸感将他從往昔回憶中拉回來,殷慶炎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接茶啊,師父。”
那道聲音傳過來的方向很低,像是人坐着或跪着時說的。劉照君突然感覺有點荒謬,古裝電視劇裡的那些王公貴族不都自視甚高傲的很麼?怎麼這個叫殷慶炎的這麼親民随性,還真的給他奉茶啊?
很多年後,劉照君才明白,殷慶炎這種性格的王公貴族是世界上獨一份兒的,過了這村就再沒這店了。
熱茶入喉,像是給劉照君下了一記定心丸,以後每月那五十兩拿的更穩當了,不就是幹回老本職教徒弟嘛!
第二日天還沒亮,殷慶炎就被劉照君從被窩裡給撈起來了。
“起來,紮馬步去。”
殷慶炎被拖起來的時候懷裡還抱着被子,迷瞪瞪地說:“我下盤很穩,不用從頭開始練。”
劉照君從侍女手裡接過打濕又擰幹的巾帕,反手往殷慶炎臉上一糊,“怠功則廢武,不天天練你就不能随時發揮出全力,我茶都喝了,錢也拿了,必須得監督你練。不過我的眼睛現在看不見,隻能給你演示怎麼練,你照葫蘆畫瓢地學,隻要姿勢不出大錯,怎麼都能學會。”
殷慶炎把臉上的熱巾帕扯下來,擡眼看向另一邊摸索着洗臉的劉照君。
真教啊?他以為劉照君說着玩呢,本來沒抱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