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說話語調十分奇怪,勻速又冷漠,聽不出任何情緒來,反倒令人愈發恐懼。
麻緻雲嗚嗚出聲,拼命點頭。
等嘴裡的布條被抽出,他立刻大喊:“快來人!”
旋即□□炸開劇痛,麻緻雲兩眼翻白,發出變了調的尖叫,身子蜷成了一團倒下。
姬朝安在一旁顫抖着伸手,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仇四嬸兒這一腳又狠又準,正正地踢到麻緻雲要害,搞不好真就從此廢了。
他抽口氣,仿佛自己要害也跟着隐隐作痛,下意識退開半步,抽出一張紙,示意仇四嬸兒接着問。
仇四嬸兒與他事前演練過幾次,接着微弱燭火認清了紙上的提示,又重新一把提起那青年,沉聲道:“麻緻雲,你從洛京逃到岩風城,究竟是被誰收買?”
麻緻雲體格适中,此時被拎在仇四嬸兒手中,卻跟小雞仔差不了多少,哆哆嗦嗦地全招了。
隻是免不了多挨幾腳,不多時柴房裡便泛起混雜血腥的惡臭。
答案卻頗有點出乎意料。
最初收買他,讓他慫恿姬柳接下新書送印的,是錢富。
後來姬柳被捕、下獄,攀扯出更多書商,事情鬧大之後,錢富就不見蹤影,反倒是一個叫李通的人同他聯絡上,花大價錢封他的口,要他遠遠地離開洛京。
麻緻雲剛開始不過被蠅頭小利所惑,心道無非是被罰款、關門幾日。卻料不到最後搞出人命來,終日惶惶,待李通一說,自然吓得滿口應允,當即打點行李就跑了。
錢富看似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小混混,實則一直都在幫誠意伯府王夫人跑腿辦事。這還是上一世姬朝安進了伯府,被姬朝甯整了幾次後才知道的。
而李通卻是青藤書局的管事。
這兩方無論如何也扯不上幹系。
恐怕王夫人是螳螂捕蟬,不知出于何種心思要惡心一下姬柳做的局,卻被青藤書局——抑或是青藤書局頭上的範王後給黃雀在後地利用了。
姬朝安二人審問完畢,将麻緻雲扔在原地便撤退了。等屏蔽聲響、光線的符陣失效後,驚慌失措的麻府衆人才在柴房裡尋到了老爺,他兩眼發直,褲腿上染滿血迹。夫人慌得忙請了大夫來救治,命是保住了,然而從此後算半個廢人,換身衣服就能直接進宮當太監。
麻緻雲又恨又怕,卻被吓破了膽,不敢去尋仇,沒幾個月愈發形銷骨立,瘦得不成型,脾氣也日益乖戾,對妻妾下人動辄打罵。
妻子受不住煎熬,夥同管家偷賣了酒樓、遣散了仆人,對外隻說要回老家靜養,帶着麻緻雲不知所蹤。
姬朝安在仇人名單裡加上李通與錢富的名字,之後就不再關注麻緻雲的消息。他雖然出賣東主行為卑劣,到底沒有存着取人性命的心思,況且仇四嬸兒那幾腳踢下去,尋來神醫也治不好了,也算是報應。
然而,王夫人又是出于什麼理由,竟要陷害永城書鋪?彼時他父親同誠意伯姬松交好,隻是事發後姬松為避嫌,方才往來得少了。兩家又是親戚,又和氣交好,王夫人究竟哪裡看不慣?
姬朝安往桌上一趴,低聲歎息。
此事越查雖然知道得越多,卻反而越是一頭霧水。他索性扔在一邊不管,開始拆看信件。
最先拆的是崔複寄來的,附着最新一期的青報。
上頭提到有鱗國大使過來,談的是朝陽學宮要開啟招收學生的事。朝陽學宮乃四靈之國首屈一指的大學宮,人才輩出,佼佼者衆,堪比人族的青鹿學宮,是以其餘三靈國皆有留學名額,會将最好的學子派過來。
範王後仍被禁足,暫時并無人尋永城書鋪麻煩。
另外便是千歲山的慘案,幾個月追查全無頭緒,九律司被接連攻讦譴責無能,如今範丞相提議要将此案轉給秉燭司。
九律司由大王子監管,秉燭司的指揮使卻是範偕——範丞相嫡親的兒子。
若是九律司查不出的案子,被洞明使查出來了,簡直顔面不存。九律司自然不肯,如此一來雙方争執不休,一時間竟都顧不上查案。
姬朝安倒不驚訝,有羽朝堂若不是腐朽至此,高槐如何能輕易颠覆王權?
他隻是萬萬想不到,那日他上山尋寶,在他不知情時,千歲山竟發生過這樣的慘案。每每想起都隻覺慶幸與後怕:“……竟死了個精光,也不知鸠五家惹了什麼強敵,有多少深仇大恨,竟有這等手段。萬幸我避開了,否則……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小槐樹聽他念叨,咚地跳上了桌子,一臉嚴肅地點頭贊同,跟着叫道:“吱!”
姬朝安領他的情,又摸摸兔頭道:“好,我下次再不敢孤身涉險,一定帶上你。”
再看其餘消息,倒沒什麼值得關注。
第二封信是堂兄寄來的,照例唠叨教訓,同樣無甚可關注。
第三封信便是原七寄來的了。
姬朝安愈發意興闌珊,捏着信封扇了扇,歎道:“若是有什麼好消息,我就請你們吃岷州全牛宴。”
小槐樹立馬豎起耳朵瞪圓眼,緊張得全身炸成毛球,用前爪扒拉着姬朝安的手臂,示意他快點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