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實個個有雞蛋大小,數量過百,累累垂在枝葉間,頗有股豐收的盛景。
“好!真好!不枉我下這麼大功夫,值了!”那女童眼中貪婪之色濃得快溢出來,擡手做了個淩空攫取的動作。
姬朝安心頭頓時生出股涼意,仿佛有什麼極重要之物要被奪走,他急忙反手一抄,死死抓緊了那些螢藍色的細絲。
衆多果實齊齊偏向那女童所在方位,像是被無形之手扯拽。然而姬朝安這麼一抓,最終隻有十來個果實被扯離了枝頭,落在那女童手中。
女童接住果實,小口倏然張大,粉嫩紅唇一口氣裂開到耳根,将十餘顆果實全數抛進嘴裡,幽藍光芒頓時在她全身亂竄了幾個呼吸的工夫,旋即通通收攏到體内。
女童身形随即凝實幾分,伸出長長的血紅舌頭,意猶未盡地從左耳下舔到右耳下,眼中陰狠一閃而逝,怒道:“蠢貨,死到臨頭還要給老娘添亂,給老娘滾開!”
她發出刺耳尖叫,朝着姬朝安沖來。
那株詭異樹木正位于二人之間,既能看作是沖向姬朝安,也能當作沖向樹木。
姬朝安當機立斷,也迎着那女童沖去,他個高腿長,行動又快,堪堪繞過樹木,擋在那女童面前。他手裡仍緊緊抓着細絲不敢放松,索性擡腳橫掃,正踢中那女童側臉,踢得她小小身子淩空飛了出去,往觀景台外跌落,不見了蹤影。
自跌落的觀景台下方傳來小丫頭嘤嘤哭泣聲,嬌嫩童音委屈得叫人心疼:“好痛,好痛,叔叔竟這樣心狠手辣,對小姑娘下死手……”
姬朝安冷笑道:“果然是使陰毒手段害人的妖孽,颠倒黑白,厚顔無恥。你害我不算心狠手辣,竟有臉倒打一耙。今日我便讓你知曉何謂妖魔邪祟、天下共誅!”
他說到妖魔二字時,自觀景台另一頭倏然躍出道桃紅身影,手持一柄彎刀,刀刃泛着幽綠光澤,顯然淬了劇毒。
姬朝安卻早有警戒,跳起來抓住根粗壯樹枝,身形一蕩,借勢飛踢。比先前更強的力量驟然炸開,說到共誅兩個字時,已經狠狠地将那女童……女妖踢得撞在了船艙外的一根支柱上,轟然巨響伴随骨骼折斷的輕響,那女妖後腰撞上支柱,身子往後生生拗成了對半。
姬朝安面不改色地落地,右腿隐隐鈍痛,面上卻看不出分毫,沉聲道:“如今的局面,我殺不了你,你也從我這裡讨不了便宜,不如各退一步,你同我說說,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這果子又是何物,若對你當真重要,我犧牲一點,分你一些,亦無不可。”
那女妖跌在甲闆上,臉色煞白地一手撐起上身,一手挪着雙腿,碎骨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腰間卻泛着瑩瑩藍光,眼看着便痊愈了。
隻是原本七八歲的身形,如今縮水縮到了三四歲,且幹幹瘦瘦,膚色蠟黃,宛如自幼被虐待的小童養媳一般。
她眼中泛起淚光,哽咽道:“叔叔、當真有這樣好心?”
姬朝安歎道:“我看你年紀也不大,行這樣不得已的手段,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不過,總要聽你分說分說才能下決心。我雖然心善,卻不是傻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話間,女妖已經爬起來,往左斜前方走了兩步。
姬朝安也同樣穩穩地往右跨了半步,始終擋在她與滿樹幽藍果實之間。
女妖半信半疑地瞪着他,隻是那青年着實一副好皮相,換了這樣柔和親切的神色,叫人不動心都難。
她終于垂下眼睑,神色哀戚,低聲道:“我沒有名字。”她用怨恨的神色望了眼不遠處甲闆上釘着的怪物,續道:“我娘懷着我時,就被吊死了。”
她一面說一面狀似無意地又走了幾步,姬朝安面露關切之色,仿佛在專心聆聽,落足點卻一踩一個準,次次都擋在她面前。
樹上的藍色果實在一點一滴生長變大,已經陸陸續續有果實從雞蛋大小、長到了鵝蛋大小,沉甸甸挂在枝頭搖搖欲墜,眼看着就要果熟蒂落。
這二人各懷鬼胎,一個等着果實持續生長到對方再無反抗之力,一個等着時間靜止的異狀或是無力維持、或是引來有羽朝廷的巡邏隊查看。
面上卻仍是和和氣氣,一個比一個神色真誠。
那女妖續道:“我娘嫁給了百草堂二當家的幺子,賢惠持家,沒有半分不是。然而那藍家九郎非但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結交的狐朋狗友也盡是些髒污了心肝的敗類。聽他吹噓自家娘子如何美貌,便動了心思,收買仆人将我娘騙了出去,意圖不軌……事發之後反咬一口,說是我娘勾引他!隻恨那藍家人不問青紅皂白,便說我娘失節!可憐我娘那時已經懷了我了……是那二老頭拍闆,說什麼既然診出來是個女嬰,有個失節敗德的娘,生出來也是一輩子受苦,不如積點德,放我早死早超生,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聽聽,說得可真冠冕堂皇。且不說我娘的罪名都是假的,就說我是個女兒,便不該出生,怎麼換成了兒子,就不怕有個失節敗德的娘,生下來便不怕一輩子受苦了?憑什麼?”
女妖走到一根支柱前,尖利的指甲嵌入了原本堅逾鋼鐵的漆黑柱子裡,伴随刺耳的刮擦聲,抓出深深的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