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複道:“什麼都行?”
姬朝安道:“隻要人力可為,便什麼都行。”
崔複摩挲着下颌:“嗯……人力可為?把春香樓的姑娘們都包下來一晚?”
姬朝安歎道:“就這麼簡單?隻花銀子與走動人情的事罷了,這有何難?”
崔複便交叉雙臂,歪着頭沉思,“我還有什麼心願?嗯除了出書……”
竟當真想不出來。
顧伯在一旁插話道:“少爺,我倒有個主意。”
崔複道:“什麼主意?”
顧伯道:“少爺眼看就三十歲了,連個媳婦也娶不上,老奴着實有負老爺夫人的囑托……不如趁此機會,許個心願,要個身家清白、人品可靠的妻子。”
崔複皺眉道:“老頭,這恐怕是強人所難。”
姬朝安卻笑道:“這有何難?”
崔複愣道:“朝安,你可聽清楚了,可不是讓你尋牙子随便買一個,又或者去春香樓贖一個,是又要家世清白,又要美貌如花,還要知情識趣……”
顧伯道:“少爺,您也太貪心了,人品可靠足矣。”
崔複兩眼一翻,充耳不聞。
姬朝安卻笑道:“容我試一試。”
崔複大驚,握住姬朝安手臂,慌慌張張道:“且慢、且慢!你這小孩兒盡胡鬧,少爺我的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姬朝安肅容道:“請崔先生看在家父面上信我一次,若當真算出來了,便是天意如此,斷不敢兒戲。”
崔複皺眉道:“不成,換一個!少爺我青春年少自由自在,可不想被個女子拴住。”
顧伯尚未開口,他又斷然道:“男子也不成!”
姬朝安從善如流,“那就換一個,崔先生當真不想試試?”
顧伯卻道:“換什麼換,不換,算一算又不礙着什麼,就這麼定了,聽我的,請小姬公子受累,這就算算。”
崔複大怒:“顧老頭!還當不當我是少爺?”
顧伯立時紅了眼圈,哽咽道:“老奴是看着少爺長大的,說句僭越的話,從來都将少爺當親生兒子疼。老爺夫人去得早,唯一的心願就是少爺早些成家立業,過得平平安安,老奴每每想起少爺至今高不成低不就,就寝食難安……少爺偏偏還……罷了,老奴、老奴這就去向九泉之下的老爺夫人請罪!”
說完就轉身出門,崔複急忙兩步沖上前拽住顧伯的手臂,又是無奈又是憋悶,“行行行,您老說了算!”
那老伯被一拽就立刻止住了腳步,滿臉褶子都笑成了綻放的菊花。
崔複滿腹牢騷:“為老不尊!一把年紀了動不動就尋死覓活,也不嫌寒碜!罷了罷了,那就算算。要不要生辰八字?”
姬朝安單手撐着下颚,吃着待客用的松仁糖,看那主仆二人耍寶,如今總算等到那二人折騰完,喝茶清清口,這才道:“不必,等我片刻即可。今日是……二月十九?”
顧老伯道:“正是。”
姬朝安便斂容合目,正坐不動。
桌上的茶涼了又換新茶,等新茶也涼了,那小孩方才緩緩睜開雙眼。
顧伯叫了個小孩進來再換茶,一面緊張問道:“如何?”
崔複哼道:“故弄玄虛。”
姬朝安道:“桐花裡,大長公主府,六孫女謹甯縣主,可為良配。崔先生即刻派人去府上求親便是。”
這話說出來,不僅崔複不肯信,連一心要為少爺求姻緣的顧伯也萬萬不敢置信:“小姬公子莫不是消遣人?大長公主乃今上的嫡親姑母,雖然如今式微,到底是皇親國戚,我們家少爺不過是個無心功名的窮秀才,如何配得上縣主?”
崔複怒道:“顧老頭!你這是公然謗主!少爺我滿腹經綸風流倜傥,且著作等身,區區一個縣主,怎麼就配不上?”
然而無人理會他,姬朝安笑道:“大長公主素來仁厚,縱使我說的是假的,上門求親至多不過被罵一頓打出門去,可若我說的是真的,錯過了……可就再沒這麼好的姻緣了。更何況,我與崔先生無冤無仇,特意上門坑人,這是圖什麼?”
顧伯眼神閃爍不定,一則困惑于世上哪有這等好事?二則卻難免受到誘惑。
……終歸試一試、試一試也無妨。
誰知崔複又連連搖頭:“不成!不成!聽說那謹甯縣主長得醜,二十五了還嫁不出去,我可不要。”
姬朝安道:“我聽說謹甯縣主自幼跟在大長公主身邊長大,那位公主手把手教出來的子女,斷不會差到哪兒去。”
崔複還要再說,顧伯已經毅然下定了決心:“好,為了少爺的終生大事,我就去試試!”
此後顧伯如何不顧崔複反對取出崔家祖傳的古玩字畫、二人如何糾纏吵鬧不提,最終崔複被拾掇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換了一身靛色織雲暗紋長衫,倒也稱得上是個翩翩佳公子。
連同姬朝安以及兩個提禮盒的幫傭,幾人趕馬車前往桐花裡。
站在大長公主府的黑底紅釘大門外,顧伯按住鳳頭喙叼的門環,敲了三下,門裡頭就走出來個穿皂色衣的門房,問道:“敲門的是何人?所為何事?”
顧伯實則半途便膽怯,但如今騎虎難下,便硬着頭皮遞上名帖,說道:“竹林裡崔氏,前來……求、求娶謹甯縣主。”
那門房的臉色立時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