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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把是否入睡作為區分黑夜和白晝的區别,這一觀點我不否認,但是我需要糾正一點,那就是你得出的‘黑夜睡覺、白晝清醒’的結論說反了。”
“正确的結論應該是‘NPC在黑夜清醒、在白晝入睡’。”
“打從你第一次介紹NPC的特性時,我就覺得奇怪。在黑夜中任何聲音都會引起睡覺的NPC注意,但在白晝音量需要達到一定程度才會觸發清醒的NPC攻擊。”
“這和現實是相反的。正常來說,人都是清醒時能夠捕捉到任何細小的動靜,而熟睡了才會聽不見一些輕微的聲響。”
“如果将你總結‘白晝清醒、黑夜睡覺’的結論對調的話,就可以完美地解釋了。”
“而之所以容易得出錯誤的結論,是因為‘夜間睡覺、白日活動’是普遍性的作息,再加上黑夜裡玩家看不見任何東西,自然也看不到NPC的動向,不知道他是睡着了還是清醒的,而白晝卻可以看到NPC機械性地重複着去往廁所的動作,所以會下意識地認為白晝的NPC才是清醒的。”
“而事實是正好相反的,正如曉恬所說,白晝裡NPC的重複性動作,是在夢遊。他的走路姿勢和無意識不停重複的行為都不像是一個清醒的人能做出來的。”
“而在黑夜裡,他頭腦清醒想起來了一些讓他悔恨的事情,才會嚎啕大哭,這個時候任何動靜都會引起NPC情緒劇烈波動,所以他才會暴起殺人。”
“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他在清醒的時候會讓樓層墜入黑暗,反而睡眠狀态下樓層才能恢複如初嗎?”總結出的結論被推翻,餘墨倒也沒有惱怒。
“聲音。”夏允說,“你也說了,能觸發NPC攻擊的就是聲音。”
“為什麼他會對聲音敏感,卻對眼前經過的人視而不見呢?”
“因為他是個瞎子。”
瞪大的、卻空洞的雙眼。
根據聲源判定方位。
清醒的時候世界是一片純粹的黑,而隻有在入睡後才會在夢裡見到短暫的光。
“可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你有什麼證據嗎?”餘墨問道。
“确實隻是猜測而已,”餘墨的反應在夏允的意料之中,她繼續說道,“我不确定,所以我需要去6樓一趟,去驗證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如果正确的話,我想和你做一場交易。”夏允說出了她的目的。
“如果不正确呢?”餘墨淺笑,在夏允回答之前卻又轉而說道,“不過我喜歡自信的人,所以你想交易什麼?”
“我想知道,NPC藏在廁所裡的、被你們拿走的東西,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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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結束,夏允掏出那張從7樓順下來的采購單,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閉目深呼吸幾次,才輕輕推開了NPC的房門。
此刻邋裡邋遢的NPC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雙眼死死大睜着。
雖然他的眼睛是睜開的,但夏允知道他在睡覺。
她輕輕地走上前,盯着NPC的臉,靜候黑夜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NPC幽幽轉醒,世界再次被黑暗籠罩。
視覺被剝奪後,聽覺被無限放大,夏允能清晰地聽見NPC坐起身發出的聲響。
然而NPC起身後,就在床上呆呆地坐着,沒有下一步動作。
在死寂的黑夜裡,很容易産生被世界抛棄孤立無援的感覺,但夏允清醒地知道,就在她的手邊,坐着一位NPC,她隻要擡手就能碰到。
可夏允卻隻是直挺挺的站着,沒有任何行動。
又不知過了多久,夏允終于聽到了細小的啜泣聲。
她深呼吸一口氣,對着NPC的方向輕輕說了一聲,“謝謝你。”
因為無法視物聽到聲音後才發現身邊有人的NPC,立刻情緒激動起來。
然而夏允卻更快,她語速極快地說道,“謝謝你的錄音,揭露了病棟的罪惡。”
NPC聞言先是愣怔了幾秒,接着嘴裡發出幾聲無意義的、磕磕巴巴的音節,最終徹底失控崩潰地嚎啕大哭起來,“我沒有,對不起,對不起——”
二樓的病人眼睑浮腫模樣憔悴,腎髒的報價為180萬。
三樓的病人無法呼吸試圖在想象的世界裡得以喘息,活體肺的報價為300萬。
四樓的病人那麼愛美卻被活剝了面皮,人體皮膚的報價為50萬。
五樓的病人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視網膜的報價為10萬。
六樓的病人左胸口的位置空蕩蕩的,心髒的報價為100萬。
而負一樓停屍間擺放的,不是一具具屍體,而是一筆筆待價而沽的交易。
病棟裡的病人,沒有一個能夠成功出院。
而病棟裡的醫生,卻睡在金子鋪的床上。
病棟,究竟是誰有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