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真腳步頓了一下,她竟忘了姬藜是玉安王世子,玉安王妃來燒香,他這個當兒子的是一定要陪着同來的。
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下,夏真真朝來人端正行禮道:“表哥。”
面前少年唇紅齒白,貌若好女,眉目如畫,笑如春風,不是姬藜又是誰。
意料之外的相見,姬藜開心極了,少年人的喜惡都顯在臉上,他情不自禁,伸手就要來拉夏真真,被她側身避過。
“你……”
又一次未拉到人,姬藜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前後算起來,這是夏真真第三次避開他了。
不過還沒等他再說什麼,跟在後頭的玉安王妃便走了過來,她眼中盈滿笑意,目不轉睛地看着夏真真,笑聲輕問道:“這是真娘?”
夏真真聞聲看過去,見一位梳着流雲髻,簪了鳳钗山茶花的宮裝美婦人立在姬藜身側,黛眉杏眼,皓齒螓首,雖然眼角有些細紋,但卻看得出保養得十分好,瞧着就如二十七八的年紀,樣貌與林二太太有七分相像,卻比林二太太身上多了三分久居上位者的淩厲雍容。
不肖多說,必是玉安王妃本人無疑。
夏真真一雙美目在宮裝婦人身上掃過,又側頭看了眼姬藜,方才如夢般露出驚喜的神情,朝那美婦人無邪一笑,屈膝行禮,脆聲脆氣道:“真娘見過姨母,給姨母請安。”
“都是一家人,哪就要你這般多禮。”陸萱兒忙将小姑娘攬在懷中,上下左右打量了半天,忽地伸了手背掩唇,目中含淚笑道:“瞧瞧,瞧這小模樣,像極了芸娘小的時候,适才猛然一見,我差點以為時光倒流了。齊嬷嬷,你來看看,你看她是不是很像芸娘!”
跟在她身後的齊嬷嬷年約四十上下,盯着夏真真激動點頭道:“像,像,小小姐和二姑娘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像極了!像極了!”
陸萱兒主仆情緒過于激動,眼看有失儀之嫌,姬藜這個王世子不得不提議先去客院休息休息,等她們叙好舊再來上香。
夏真真被陸萱兒拉着,一路帶到了法安寺最深處的一座客座禅院。
姬藜一副想跟着,又有些顧忌的樣子,最終還是先留在了前院。
*
齊嬷嬷讓小沙彌打了盆水端過來,伺候陸萱兒重新淨面上妝。陸萱兒收拾好紛亂的心情,端了新泡的宮茶嘗了嘗。
舌尖殘留的味道,有些清苦。
陸萱兒不知想到了什麼,面上有些出神。
齊嬷嬷輕咳了兩聲。
陸萱兒回過神,也不以為意,朝端坐在面前的夏真真笑了笑,“讓真娘看笑話了。”
夏真真規規矩矩地坐着,聽她這一說忙搖頭。
她雖猜不出陸萱兒乍見她時為何那般失态,卻能看得出來,她這會兒的神遊,多半是想到了年少時的往事。
陸萱兒沒忍住,伸手在夏真真面上撫了撫,輕聲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法安寺?你娘呢,怎麼沒陪你一起來?”
夏真真眼中有着認真,道:“我是自己要來的,特地過來感謝菩薩保佑,保護真娘前番能夠死裡逃生,逢兇化吉。”
陸萱兒笑着點頭,道:“真娘做得很對。”
夏真真接着道:“再過三日就是祖父六十大壽,近日登門造訪的客人很多,祖母一個人忙不過來,母親要在家中陪着祖母一起招待客人。”
陸萱兒不置可否。“我聽說你的腳踝傷得厲害,現下都好了?”
夏真真點點頭:“回姨母,都好得差不多了,再有幾個月走路就用不着再拄拐仗了。說起來,真娘還要多謝姨母厚愛,姨母送來的那幾瓶凝肌露幫了大忙,否則恐怕真娘臉上的那些疤痕不會好的這麼快,怕是到現在還不敢出門呢。”
陸萱兒眼神柔軟,“真是個有心的好孩子。”
夏真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娘不敢當姨母的誇贊,是臨出門時,母親就猜着我會碰到姨母,若不是母親提醒,真娘說不得就要忘記了。”
“難為你娘什麼都記在心上。”陸萱兒眼神愈加柔和,歎氣道:“她見你受傷,真是比她自己受傷還難受,為了你她是能求的人都求了個遍,連與我嘔了十多年的氣她都顧不上了,哭着就求了過來。你說,她是我唯一的親妹妹,她求我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夏真真一怔,鼻頭突然一陣酸澀。
這事,她一點兒都不知道……林二太太從來不和她提那些為難的事。
“姨母,您和我母親……”夏真真張了張口,下意識想問玉安王妃,她和林二太太為何會嘔那麼久的氣。
十多年……那麼久的時間……
什麼事情能讓兩姐妹嘔那麼久……
夏真真直覺答案會牽涉到她想知道的事情。
陸萱兒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想問何事,揮手道:“都是年少時意氣用事,過去了,不說也罷。”
夏真真沉下心思,心知自己有些急了。
可她難得能有機會和玉安王妃私下見面,若錯過了今日,還不知道下一次機會在哪裡。
說不得,就要冒一冒險了。
夏真真正打算一鼓作氣将心中疑問和盤托出,門外傳來小沙彌清亮的聲音。
“施主,外頭有一位陸施主求見,說是長恩侯世子。”
夏真真神情松了松,才發覺自己兩隻手心裡全是汗。
陸蘅之,總算沒有食言。
陸萱兒似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這位堂弟,頓怔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請他進來。”說完,她擡眼看了看夏真真,自言自語般呢喃道:“今日倒真是個好日子。”
不消片刻,一身青色華服的陸蘅之緩緩出現在門外,溫潤如月,清澈疏朗,令人過目難忘。
他看了眼恭身而坐,默不作聲的夏真真,擡手向陸萱兒行禮道:“蘅之見過玉安王妃。”
陸萱兒神情恍了恍,不自覺地就站了起來,她眼底閃過一抹不知明的情緒,聲音也顫了顫。“蘅之不需和我這般客氣,你還像小時候那樣,喚我一聲萱姐姐吧。”
陸蘅之從善如流,“萱姐姐。”
陸萱兒點頭,“你今日怎麼會來法安寺?”
陸蘅之倒坦蕩的很,沒有再找什麼理由,他道:“蘅之今日過來,是特地找萱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