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問真算的時間不錯,在她即将起身召喚扈從的前一刻,徐大夫人攜着兩位娘子在二門前下車,下來時臉色鐵青。
徐問真看到她的臉色,忙走過去扶她,後頭的問安問甯神情也都不大好看。
“回來就好。”徐問真扶着大夫人道:“咱們先回内院去,祖母也正等消息呢。”
大夫人闆着臉,忍到内院中,才破口罵道:“鄭氏豎子!”
大夫人趙氏出身望族,歸于顯門,一生沒接觸過市井落拓,學的是詩書雅言,待人接物一向溫和有禮,能将她氣道這個份上,卻也算是鄭家的能耐。
徐問真緩聲道:“您徐徐地說,可是鄭家哪裡沖撞您了?”
大夫人氣道:“一群不要臉面的東西,我去了,問甯身邊的人說得明明白白,二房那外侄根本沒到問甯跟前就被媽媽們攔下了,鄭家那姑婦兩個倒是有臉,還口口聲聲攀扯,說他家二郎如何如何急公好義、幫助問甯——我呸!”
這是鐵了心要鄭家二郎攀上問甯了。
“但我豈能叫她們占了問甯的便宜?”大夫人冷笑一聲,“問甯身邊随從仆婦十餘人,眼明心亮說得明明白白,她家就是告到宣政殿去,也是咱們有理!”
可有理是一回事,鄭家在外頭弄些風言風語興風作浪是另一回事。
大夫人與問真母女倆對視一眼,心裡都清楚——鄭家與問安的婚事,不能留了。
問安尚未過門,鄭家便蹬鼻子上臉算計起問甯來,簡直是将徐家的臉面往地上踩!何況他家郎君人品又不足,徐紡即将調回京中,問安問甯的身份水漲船高,什麼樣的好姻緣找不到,要攀着他鄭家?
然而問安問甯畢竟是閨中女子,此刻問安還好,問甯氣急的同時,又不免心内惴惴不安——如今鬧這樣一場,與鄭家鬧了半紅臉,姊姊卻早定下了婚事,日後鄭家為難姊姊要怎麼辦呢?
問安注意到妹妹的神色,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過内儀門時,徐問真稍微回頭,望了問安一眼。
隻見問安面色沉着,人人都能看出她心裡那根弦已經崩得很緊,緊到幾乎崩斷,卻堅持着沒有斷。她用力挺直脊背,如一竿被巨石壓着卻堅持不想彎倒的勁竹,鬓邊的花也似主人,被風疾吹一陣,也仍然頑強美麗,不露半分憔悴。
徐問真心落回了肚子裡,露出一點笑容,溫聲安撫她,“放心,長輩們自有主張,必不會叫你與問甯白受了委屈。”
問甯急忙道:“長姊,我明白鄭家的意思,實在不成,我——”
問安死死拉住了她,然後望着徐問真,輕輕點頭。
一路走向東上院,大夫人已沉下了心。大長公主在正房坐着等待,不禁長歎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瘟神,短短一個多月,就有這麼多不順的事,見了兒婦與兩個孫女回來,還是忙先寬慰她們,“快都别怕了,萬事有我給你們做主呢,必不叫他們白欺侮了你們!”
問甯聽了,眼圈不禁一紅。衆人在正屋内坐下,婢女奉上茶來,屏退餘者,隻留下幾個心腹,大長公主才召了姊妹二人的近侍來問話,
事情的來由經過衆人其實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回話的乳母所言便是全部經過,大長公主聽罷,冷笑道:“她想舍出一個二房外侄來替她家二郎算計我家女孩,也得看看我樂不樂意!”
問甯起身哭道:“伯大母,我知道他們的意思了,我、我願意與姊姊一同嫁去鄭家,嫁與他家二郎。”
她回來時想了一路,婚約輕易是退不掉的,父親與伯父在朝做官,最怕落人口實,背信棄義,豈不于長輩們官名有礙,毀壞家族名聲?
可經過這一鬧,得罪鄭家也得罪狠了,若不叫他們如願,姊姊日後過門,隻怕不知要受何等苦楚!
不如她也一起嫁去,一來姊妹二人有個照應,二來鄭家如了願,沒了怨憤,沒準還能更顧忌一些徐家。
經此一回,她也看清楚了,往日外大母待她們多親近慈愛,都是假的。舊日一力撮合姊姊與鄭大郎,還可以說是長輩體恤有婚約的小兒女,今天與舅母一軟一硬陪着她逼她嫁與鄭二,難道還是體恤嗎?
那算盤珠子都要打到她的臉上了!
愈是想着,問甯咬緊牙關,“隻是他們求着我去了,日後要過上什麼日子,可就不是他們說得算了!”
她銀牙幾乎咬碎,滿腦子惡媳婦磋磨婆母的壞主意——她可不像姊姊,是個寬容無争的善人,她最壞了!
問安急忙起身,未待開口,大夫人已沉下臉呵斥問甯,“小孩子說什麼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