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雖不知他說的“他們”是誰,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抱着琴走到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琴案後,放下琴,略撥了一撥弦,便彈了一曲《蒿裡》。
她才開始彈,便知道他說的“他們”是誰了。
就見他閉目聽了一會兒琴聲,然後伸手擊掌,立刻就有人押着三個人進來。那三個人渾身是傷,滿臉驚恐,張口啊啊啊地似乎想向他求情,可是卻不能成語。
她竟看見,那三個人口中血肉模糊,舌頭被割掉了,牙齒也不剩一顆。她一驚,指下變錯了音。
“害怕?”他偏頭笑看她一眼。
“自然害怕。”她坦然回答。
“懂得害怕是好事,有些人就是膽子太肥了,不知天高地厚,敢威脅到我頭上來。”他别有深意道,“等到我出手了才知道害怕,卻也晚了。”
她不明白他對她說這話的用意,隻好不發一語,隻是垂首撫琴。卻聽他對着兩邊席上的人笑道,“我聽說鞭子也能把人活活抽死,今日你們便在他們身上試試,讓我開開眼界。”
“是。”兩邊席上立刻有幾人一臉興奮地走出來,接過下人備好的鞭子,然後竟真的一鞭一鞭地往那三個人身上抽。
那三人被抽得滿地打滾,不停哀嚎,卻說不出一句完整地話。
那一夜,她親眼看見三個人在她面前被活活鞭死,那一夜,她的琴音亂得不成調,幾乎就沒有彈對過。
也是那一夜,她知道了自己骨子裡懦弱的一面,哪怕她覺得他極殘忍,卻不敢多問他一句,也不敢為那三個人求情。
在那三個人被打死之後,他看着滿臉冷汗的她,對下人吩咐道,“送回去吧。”
然後,她就被帶離了那艘船,坐上軟轎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雪香館。
他人花了一大筆銀子請她去,似乎就為了讓她給那三個活活被鞭子的人彈一曲《挽歌》。可她又覺得他的目的不僅僅如此,他就是要讓她親眼看見那驚恐血腥的場面,他要震懾她,他要看見她膽戰心驚的樣子。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那時她本就已染病,卻也還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那夜之後,她每個晚上都夢見那血腥可怖的場景,驚悸不安,病情就突然加重,然後過了一個月便病死了。
其實,她猜測過他的身份,有讓人去打聽過那艘樓船,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那艘樓船的來曆。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得罪他了。
但現在看他那一身朱紅綴蟠龍補常服,顯然他的身份是親王,且又如此年輕,定是皇上膝下皇子中的一人無疑。現如今,皇上膝下的皇子中,封王又未就藩的隻有三人,二皇子晉王,五皇子燕王,九皇子忠王,他到底是哪一個?
忽然,林靜月看見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轉過頭來,似是看見了誰,竟撇下林靜文笑得一臉如沐春風地向着這六角琉璃亭走來。
“是燕王,他朝這裡過來了!”亭裡那三個姑娘中有人驚喜地低呼一聲。
原來,他是燕王。林靜月皺起眉頭盯着燕王看,她怎麼越看越覺得他是在對着她笑?他們認識麼?他這是在向她走過來?
一想到這種可能,林靜月隻覺得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她竟是迅速地起身出了亭子,落荒而逃。她一路逃到了一處僻靜的假山後,靠在假山的隐蔽處裡才算稍稍松了口氣。
不怪她膽小,實在是這人太可怕,前世那一夜的經曆,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若是不小心洩露了讓他知道自己就是崔玲,不知道他會如何對付她。而且,她實在也想不出自己是哪裡得罪他了,就算是想要化解也無從化解。
“彥澤,你為何總不回府,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麼?”
假山外突然傳來一聲略有些哀怨的聲音。
林靜月一怔,她回過頭透過假山上穿透的空洞看出去,看見阮素染正楚楚可憐站在一棵高大的開滿白花的棠梨樹下。棠梨樹上有一場表面平整光滑的大石,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男子正背對着林素染躺在大石上。
陸彥澤?他怎麼在這裡?難道又是替皇上看熱鬧來了?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阮素染是來找他的?
林靜月再一回味适才阮素染說話的語氣,三分哀婉,三分埋怨,剩下的全都是暧昧!
林靜月瞬間就想起方才在那六角琉璃亭裡那三位姑娘說的話了,阮素染未嫁之前,曾讓陸彥澤和陸彥鴻兩兄弟都為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