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的聲響,銀燦燦的水花炸起又落下。
前一秒還肆意談笑的少年魔頭下一刻直接淪為了落湯雞,渾身上下濕透不說,腦袋上還頂着幾片嫩青色的浮萍葉子。
看上去狼狽可憐又解氣。
“虞绾!!”謝妄陰沉的臉終于裂開。
三百年不曾動過怒的人此時已經氣成了豬肝色,那對不是冷嘲就是熱諷的眼珠子奇異地睜大。
身上的死氣沉沉陡然沖散,反倒多了一絲鮮活的人氣兒。
綿綿瞪着一雙水杏眼,居高臨下冷冷盯着他:“喊我做什麼?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栽這一跤?我告訴你,你用不着拿死來吓唬我,有我在你死不了!”
“而且本小姐也不吃你這套!你既然腦子不清醒,就好好在這兒泡一泡,什麼時候清醒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說完,不夠解氣似的,徑直脫了腳上的繡花鞋,狠狠砸在了那張讨人厭的臉上。
謝妄震驚且呆滞,淋漓的睫毛輕輕顫抖,似乎是被她這氣勢洶洶又出乎意料的舉動給震住了,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搖晃的水珠兒從濕透的發梢滾落,将池子裡映出的面容徹底打亂了。
*
本以為這般不歡而散,謝妄的黑化值又得接近滿格了,誰知道回到卧房的時候,系統還是半點提示音都沒有。
但綿綿也沒有過多糾結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人一會兒陰陽怪氣地譏諷人,一會兒又突然發瘋,誰知道他以後還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兒?
再被他這麼折騰,怕是任務還沒完成,她就先被氣死了。
“算了,不想了,這兩日就先晾着他,反正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綿綿心大,如此寬慰自己兩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窗外夜色凄迷,後半夜的打更聲都疲懶不少,整個虞府陷入死寂。
這時,漆黑的夜幕中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撞在了緊閉的門扉上,發出“哒哒”的響聲。
沈君遙猛然睜開眼,接着翻身下榻。
推開門扉,湊巧撞上同樣推門而出的冷楚音,兩人的房間挨着,是同時被吵醒的。
無需言語,對視一眼之後沈君遙便将信符展開。
隻見一行靈力寫就的金光小字浮在眼前:君遙,魔淵異動,怕是結界不穩,你帶弟子前去修補結界,再将附近鎮子上的魔物一并清繳,切記不要有漏網之魚。
覽信之後,二人神情均是一變,魔淵異動……
是要出什麼事了嗎?
翌日一早,沈君遙便收拾了東西當面辭行。
虞守業吃驚挽留:“賢侄啊,這才不過一晚,怎麼就着急要走了呢?是不是老夫哪裡招待不周……”
“并非如此。”沈君遙溫和打斷,“是昨夜家師傳信,命我們去辦一件要緊事,這才不得已來辭行,望前輩恕罪。”
他恭敬垂首,做足了禮數,一派溫潤的君子風。
拿師命當借口,虞守業确實挽留不得,隻是仍舊不甘道:“你既然要走,那綿綿那邊是不是得親自過去說一聲?你知道她的脾氣,我怕你一聲不吭就這麼走了,她……”
繞着彎子的話沒說完,沈君遙便道:“綿綿之事我已經想好了,此行便帶她一同前去,待我完成師命一道回開陽宗,陪她曆練幾年也是好的。”
虞守業聽罷先是訝然,接着抽動着滿是褶子的老臉:“賢侄有這份心,可真是讓老夫感激涕零!我、我這就去給你們打點!”
而沒多久,乍一聽聞此消息的綿綿立馬從榻上彈了起來:“什麼?這就要走啦!”
少女睜着惺忪的圓眼睛,烏發鋪在肩頭,白皙的臉蛋被壓出了紅印子,粉唇也不自覺嘟着。
像枝頭飽滿熟透的蜜果兒,透着獨有的軟萌和嬌媚。
沈君瑤很是守禮地立在窗棂下,目不斜視地溫聲道:“昨夜師門傳信,魔淵有異動,想是又有什麼魔物作祟,我方才已向虞長老辭行,還應下了你的曆練之事,這會兒過來同你說一聲,收拾好東西之後就随我們走吧。”
收拾好東西就走……
那不就是說,從今天開始她就要離開這金鑲玉的富貴窩兒,轉頭踏上灰頭土臉風餐露宿的斬妖除魔之路了嗎?
綿綿揪着手裡的蠶絲被,作為一個隻想混吃等死的草包,她真心覺得現在的日子沒什麼不好。
吃穿不愁不說,還有婢女随從,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管,更别說還有那麼大的府邸,園子,專門給她做私房菜的小廚房……
這些怕是以後都享受不到了吧?
一想到這兒,綿綿心裡就千回百轉,很不是個滋味。
不過惆怅也沒用,誰讓她是身不由己呢?
她低歎一聲,立馬又調整好了情緒,轉而揚起笑臉:“我知道了君遙哥哥,你等着我,我收拾好了東西就去找你!”
沈君遙淡笑點頭:“好。”
大概是早就料到有今日,沈君遙前腳剛走,綿綿就從櫃子裡将自己的小包袱拿了出來。
裡面是貼身的幾件衣物,女孩兒家的荷包首飾,胭脂之類的,還有幾張驅魔鎮妖的白符。
綿綿打開瞅了一眼,就把白符同荷包一起栓在了腰上,騷包地照了照鏡子,正好瞄見妝台上的那把雕着茉莉花紋的木梳子,順手就給裝進包袱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