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群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聊。
金城楓隻是在心中如此想到。
但年少最艱澀時期的往事,此時倒也碾過碎金的尖刺,多少怎樣也甩不掉地、再次攀上他的心頭。
……
金城楓自淩晨五點的海邊蘇醒過來,睜眼是無盡的暗藍積雲在肆意舒展,比海更陰沉的灰色仿佛要将約莫十一、二歲、一身柔軟亮色的少年徹底吞沒。
金城楓揉了揉他酸到發疼的頸部,冷汗更是将貼身的衣服黏在他的前胸後背。
于是他愈發攥緊胸口的吊墜。
——真該死啊。
想到這是他待在岩鸢的最後一夜,他就最後去看了一眼蓜島清文的安息之所。而且奶奶這一次也要跟他一起走,所以他以後恐怕再也不會來岩鸢了……
他也再也不想來岩鸢了。
可為什麼,又會在這片海邊無盡徘徊?
但金城楓來不及多想,就先着急跑回家。他跑得就像他去年想要和遠野日和一起去遊泳時一樣急切,但卻早已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不同的心境……
金城楓推開門的時候,看見老人果然已經起來,正一如既往地穿着留袖和服坐在擺放插花的桌前做她慣來的手藝工作,而電視則在播放晨間新聞。
“奶奶……”
他想為自己的夜不歸宿說“對不起”,他不該讓她擔心,可年邁的長者卻隻是平和地看了他一眼,空氣裡彌漫的盡是一種酸軟到讓人内心發脹的氛圍。
“小楓回來了啊。”
那個時候,對于奶奶,金城楓每每感受到的都是一種甚至還要更甚于他自己所有心情的不忍。因為蓜島清文的離世……其實這位一生要強的女人才是比誰都要遭受到更大打擊的那個。
“外面冷,還是要早點回家。”
可她卻僅僅隻是說着這樣的話。
金城楓在奶奶的身邊坐了下來。
“今年送冬節維卡有什麼想實現的願望呢?”
三月初,不僅是日本每年決定世界級賽事的遊泳選手代表權的時間段,在俄羅斯則是新年後第二個最熱鬧的、足足為時一周的節日——送冬節。
或許拜這個所賜,金城楓這個清晨終于不用再在晨間體育新聞裡聽到剛剛過去不久的全日遊泳代表選拔賽“變故事件”的所謂後續跟進,讓傷口再被清白但卻唯獨不會照耀他的普世之光淩遲無數遍……
“如果非要說‘願望’的話,我希望家人都能健康平安,尤其希望媽媽能不受疾病憂患……其他所有想要實現的,我都可以自己去實現。”
有着一幅混血面孔、美麗到根本不可思議的女孩,卻流利地講出了一口日語。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此時才會有契機接受日本電台的熱情采訪。
啊,健康平安……
唯獨那時聽到這種最平凡無奇的話,卻是連金城楓都不免内心微微觸動了一瞬。那一刻,她身上仿佛有着最内斂的安靜乖巧、最張揚的自信強大。
“說得真好。”
連老人都暫且放下手中的活,這樣感歎了一句。而後她甚至輕輕笑了起來,用手巾擦去他流的汗。
“要是小楓将來也接受類似的采訪,或許說得會是和這孩子基本一樣的話吧。”
哪怕他什麼也不說,奶奶也知道他去了哪裡。
“……因為你們都是這樣的好孩子啊。”
那個時候,金城楓緊緊攥起了手。一系列的無望,懷疑與否定,甚至夾雜的恨,都不能再讓他心有波瀾。
哪怕願望終究隻能是願望……
——可所有想要實現的,就都自己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