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甯韫所說的禮物,不過是哄我回家的由頭。
怎麼也沒想到那禮物,竟是東廂房裡一整面牆櫃裡滿滿當當的蠶絲線。每個顔色由淺入深,逐個逐色地整齊排列在櫃子裡,立滿了整整一面牆壁,一眼看過去十分心動震撼。
我自小就研究絨花,所買的絲線再不濟也堪堪裝滿了幾大箱子,如今甯韫倒好,直接給我收拾出來一間廂房,桌椅器具齊全不說,還有滿牆滿櫃的上等絲線,我心中欣喜若狂,嘴上卻一時半會說不出半句感謝的話來。
鈴兒在我身後悄咪咪地輕戳我一下,大抵是示意我說話,我躊躇半響,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才憋出一句,“這是你弄的嗎?”
鈴兒恨鐵不成鋼地翻了個白眼,隻好往前一步,走到桌旁,對着桌上那些制作絨花的全新器具,代替我開口驚呼,“二小姐,這絨剪是新的,肯定特别好用!這絨刷也好細密,姑爺真是有心,把小姐要用到的工具全都配齊了……”
不得不說,鈴兒的演技還有待磨煉,雖說是為了我好,可這拙劣而浮誇的話語我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阿曦鐘意嗎?”甯韫微微一笑,問道。
我佯裝淡定地點頭,盡量掩飾住了自己内心的狂喜。
“阿曦鐘意便可。”他擡手輕揉了揉我的腦袋,柔聲細語道。
這一揉揉得我心尖微顫,倍感寵溺。
于是我也決定好好和他相處,不再逃避。
這廂我剛剛下了決心,當晚他便又命人傳話說被公事纏身,不回來吃晚飯了。
我本是興緻勃勃地跑到大門口接他,手中撚着下午做出來想要給他看看的絨花發簪,聽到來人的傳話,獨自淩亂在初夏的晚風中。
“二小姐,”鈴兒随後跟來,看着我一臉失落,出言安慰道,“姑爺人在官場,必然時時身不由己,興許過段日子忙完了,就能按時歸家了。”
會嗎?
我不禁有些洩氣。
從前我以為我們青梅竹馬,再怎麼樣也算是了解他一些。可嫁于他的日子,我越發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明明是口口聲聲用情至深地求親将我娶回家,卻夜夜宿在書房;看盡嶽父嶽母臉色,卑微讨好,卻可以把我扔在娘家十天半個月都不聞不問;軟聲好言将我哄回家,甚至為我收拾了一間廂房來讓我做絨花,轉眼卻又一心撲在了公務上。
總覺得他忽冷忽熱得莫名其妙,也不讓我知道原因。
是我做錯了,還是他後悔了。
興許我什麼都不做,單是嫁給他就是一件錯事。而他并非如今才後悔,而是深知不愛卻為仕途委屈折腰罷了。
草草用了晚飯,坐在窗前飲茶,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兒,越發覺得落寞。
也許他幫我安排布置專門做絨花的房間,隻是為了給我找一些事情來做,以至于我不會天天喊悶,也不會日日住在娘家。
如此一來,既搪塞了我,也不會被外人說閑話,讓他保全了自己,說不好還能落得下個寵妻好男人的名号。
甯韫的心思讓我越想越是煩悶。
一時想起他那些好,一時又會因為他的反常的态度,推翻那些好。
如此輾轉反複,不得始終。
夜裡下了點小雨,我翻來覆去睡不着,雨水打濕青草的氣味從窗子口氤氲進來,門吱呀一聲開了,我擡頭往門口望過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昏暗裡一晃,然後又迅速關上了門。
我下意識地往床裡睡了睡,把床外邊的位置騰出來給鈴兒。
鈴兒從小陪我長大,最知我心事,無論我是開心得睡不着,還是難過得睡不着,夜裡她都會偷偷跑來陪我睡,聽我訴說心事,分享快樂。
但今日來得倒晚了些。
“沒睡着吧?”鈴兒脫了鞋子爬上床,我順勢将身上的被子分給了她一半。
“沒有。”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複又問,“為何這麼晚?”
昏暗的屋子裡沒有點燈,看不清鈴兒的神情,卻也隐約能感覺出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小姐如今的房間和從前的閨房可不同。”
“哪裡不同?”我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她這話的意思。
鈴兒那恨鐵不成鋼地無奈歎氣在我耳邊響起,“小姐如今這房間,可是屬于兩個人的!鈴兒不得等一等,等夜深了,姑爺不回來,我再來嘛!自然來得晚些。”
我一面覺得鈴兒說的有道理,一面又覺得她多慮,悶聲被子裡道,“你想多了,他不會來的。”
鈴兒在我耳邊吃吃笑出聲來,貼着我的胳膊笑我,“呦呦呦,這語氣,可太深閨怨婦了……”
“你還笑我?!”我摸到她的腰身癢癢肉使勁搔癢,她一邊躲一邊求饒,然後又趁我不注意,又一把還回來。
兩人在床上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兒,這才覺得心裡原先的煩悶減了不少。
“鈴兒,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