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徽三年，新科放榜。

宣帝将待字閨中的五公主宣柔指婚給殿試的榜眼甯韫。

京城皆傳五公主花容月貌，宛若天仙。而甯韫不但文采出衆，且英俊非凡，風頭一度蓋過了狀元郎。

這樁婚事本是金玉良緣，皆大歡喜。

誰知世事難料，那指婚的聖旨還未傳到甯家，甯韫便在城郊外遭了匪劫，錢财盡失不說，又被賊匪拿匕首割傷了臉，傷口皮肉外翻，留下了個碗大的疤瘌，毀了容。

甯韫自認配不上五公主，請旨退婚，宣帝應允，故婚事作了罷。

我買菜回來在甯府門口遇上他，他正在招呼家丁搬擡櫃子，許是近日來連逢變故，他的背影都看上去憔悴許多。

我與甯韫大抵能稱得上是總角之交，兩家鄰居僅隔一牆，幼時又在同一書院念書，日日混玩在一起。

我提着菜籃子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安慰幾句，他回頭看見了我，朝我走了過來。

“阿曦。”他笑着打招呼，左臉上的傷口從嘴角一直傷到眼睑下，看着剛結痂不久，笑起來有些牽強。

“甯哥哥。”我忍不住關切道，“你好些了嗎？”

他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并無大礙。”

我與甯韫從小一起長大，十幾年來看慣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英俊面孔，如今添上這一道疤痕，一時之間怎麼看都不太不習慣。

我難免惋惜地多看了兩眼，想一想五公主看到這被毀了容的甯韫，就像是煲的一盅上好湯品，開蓋便掉進去了一隻蟑螂，食之難咽，棄之可惜，心中該如何懊惱氣憤，定然恨不得将那膽大包天暴殄天物的匪徒抓回來碎屍萬段。

“我這樣子，吓到阿曦了嗎？”他眼神微動，讪讪地退了一步，但聲線依舊溫和。

我尴尬地挪開下意識盯着他的眼神，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隻是替公主可惜。”

“可惜什麼？”他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意外失了一個好夫君。”

甯韫微垂眼睑，别過臉去，徒然沉默了一瞬。

“甯哥哥與五公主本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緣，如今遭此變故，甯哥哥心裡定然也不好受……”

我将籃子裡的新鮮白桃掏出來兩個遞到他手中。

從前幼時我們在一處讀書玩耍，我記得他最愛吃白桃。

那時書院後面有一棵桃樹，有一年到了結桃子的時節，我不安分地喊着書院的小夥伴爬樹摘桃，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他飛撲過來接我，充當了人肉墊子，砸傷了手臂，甯家家教森嚴，他堅持說是自己爬樹摔傷，被甯老爺又請來家法挨了一頓闆子。

念及舊時，我愈發覺得我的甯哥哥可憐，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曦啊，”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腦袋，輕聲喚我，無奈搖頭，“五公主乃皇上最寵愛的女兒，但我甯韫不過是衆多良才中最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已，沒有了甯韫，還有張韫，李韫……沒有了榜眼，還有狀元，探花……公主的夫婿之選，多之又多，何謂可惜呢？”

“那，甯哥哥毀了俊容，又失了良緣，不覺得可惜嗎？”我疑惑地望着他，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一絲失意頹廢來，可惜無果。

他釋然輕笑，溫情脈脈地望着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世上的事，未必隻是表面上看得那般禍福。”

我實在是不能明白，照着這般遭遇，旁人定然備受打擊，他為何可以毫不在意，坦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