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音淡聲:“來見一見陛下。”
杪夏滿是不信:“便是方禦女沒诓騙您,可主子難道打算在方禦女面前将陛下截走嗎?”
姜令音彎了彎眼眸,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杪夏一時無言以對,懷着惴惴不安的心來到問月台。
問月台雖名喚“問月”,卻不是獨立的高台,而是一處坐落在皇宮北面較為僻靜的閣樓前的露台。這些日子,姜令音對皇宮各處宮殿樓閣都有所了解,因而這個地方她是知曉的,閣樓喚“清音閣”,從前是一個戲樓,隻是先帝時期便廢棄了,很少有人踏足,但陛下登基後卻着人修繕過,因而從外觀上看與旁的樓閣并無多少差别。
姜令音狐疑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方禦女,她怎麼會想到來這裡,還恰好遇見了陛下?
清風拂過,帶來一陣淡雅的桂花香氣。
然而越往台階上走,桂花香氣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極其濃郁的香氣,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
方禦女忽然停下腳步,姜令音似有所覺,擡起頭來,措不及防與扶喻對視上。
她似乎一怔,臉上自然而然地閃過一抹驚訝,然而轉瞬即逝,等扶喻再看時,女子已經緩緩露出了一個粲然的笑容。
姜令音微微低頭,同方禦女一起福身:“妾身恭請陛下聖安。”
她低着頭,并不能看見扶喻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曉扶喻正注視着她,嘴角還勾着清淺的笑,那日姜令音在他臉上看到的一閃而過的梨渦也隐隐顯露出來。
過了半晌,扶喻才道了聲“免禮。”
他的嗓音微冷,刻意壓着聲,又顯得十分低沉。姜令音手指微微蜷縮,聽扶喻語調不明地問方禦女:“怎麼和姜寶林一起來了?”
方禦女顫聲:“妾身……妾身不敢與姜寶林争寵。”
啧。
這話說得真有意思。
她還沒得寵呢,方禦女卻說不敢與她争,這不是擺明了說自己是被迫帶她來的?姜令音不着痕迹地看向扶喻,有些好奇他聽到這句話會是什麼反應。
扶喻站在比她們高一些的台階上,手上握着一截細長的桂枝,嫩黃色的桂花欲墜未墜的樣子,他勾着唇,分明是在笑,可面上卻看不出喜怒,他順着方禦女的話問:“你怕她什麼?”
方禦女躊躇了一會兒,仿佛有所顧忌,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扶喻轉動了一下手腕,就在他不耐煩之際,方禦女終于開口:“姜寶林位分在妾身之上,妾身……”
話音落地的那一刹,姜令音心中連一絲波瀾也無。
方禦女想利用她,博取陛下的憐惜,再踩着她上位。她又何嘗不是想利用方禦女名正言順地見到陛下呢?
這段時日,她已經受夠了禦膳房的冷待,她不給銀子,禦膳房那邊就裝作一無所知,給她的飯菜更是一日比一日難以下咽。
想要改變這個處境,隻有得到陛下的寵愛。可她才入宮,陛下不主動找她,她壓根見不到陛下。
但她沒想到,這個機會被方禦女送到了眼前。
姜令音偏了偏頭,看向柔弱可憐的方禦女,卻沒出聲戳穿她。
如此淺顯的上眼色招數,扶喻豈會看不出來,他眉心微動,視線在二人身上轉了一皺,聲音沁着秋風的涼意,幾乎浸到人的心裡去:“姜寶林位分是比你高,既然如此,朕也讓你當寶林如何?同是寶林,你該不會怕她了。”
這話一出,除了姜令音,周圍的人都愣住了,扶喻身後的慶望心下也是一驚,他是禦前的太監總管,自小就跟着陛下,自诩對陛下的了解旁人無人能及,可這時候,他卻突然迷茫了。
他不由地擡眼瞧了瞧這位姿容妍麗,冠絕後宮的姜寶林。
方禦女更甚,良久都沒回過神。
陛下要給她晉位寶林?寶林是正七品,她現在是正八品,如此一算,可是升了整整一個品階。
雖說當今陛下對後妃們的位分給的并不吝啬,可像她晉位這樣快的,恐怕連從前的瓊嫔也比不上吧。
方禦女壓下心中升騰的喜意,忙跪地謝恩:“是,妾身多謝陛下。”
扶喻沒有将眼神分給她半分,而是将所有的視線聚攏在一言不發的姜令音身上,不輕不重地吐着字:“姜寶林今日為何會來問月台?”
他的語氣有些懶散,比起秋日的風,更像是冬日将融化的初雪,雖沒有溫度,偏讓人覺得溫柔無害。
姜令音與他對視,一如在長空樓那樣直白不收斂,但這次兩人的距離更近,近到姜令音能看清扶喻濃密長睫下那雙漆黑如墨、看不到底的眸子。
扶喻帶了點審視的意味與她四目相對,神情很淡,面容也平靜得過分。
姜令音嘴角漾着笑,眸光裡有幾分纏綿的情意,當下她眉眼彎彎地道:“聽方禦女說陛下在問月台,妾身便來了。”
“來找朕?”扶喻輕呵了一聲,細細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姜寶林找朕做什麼?”
姜令音袒露心意,認真地回答:“來與方禦女争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