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隻聽一聲慘嚎,那客棧的門簾已是“咚”的一下被什麼東西撞開了去。勁風疾過,眨眼間,那近二百斤重的大漢已被整個兒扔了出去。
下一秒,外間便傳來“哐、哐”幾聲,然後是“砰”的一聲巨響。那是肉身撞擊到巨型物體,最後掉落在黃土上發出的動靜。
那大漢的聲音漸漸低微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摔得太狠,已經不省人事了。
無花此行雖然帶了天楓十四郎的太刀,卻不想随便使用。
一者是出家人不好随意見血,太刀殺氣太重,使用過多容易影響心志。
二來就是,這把刀其實對他來講意義也挺特殊的,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配這把刀出鞘的。
出家人一般不會随身攜帶兵器,和尚當久了,無花也習慣了用這一雙長袖防身。剛剛那一着飛袖功,可謂是柔中帶剛、剛中帶柔,剛柔并濟,玄妙以極。
楚留香見了,不由得連連拍手,站起身來,朗聲大笑,激動贊道:“好!好身手!”
客棧裡的人,除了楚留香,個個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目瞪口呆,手上茶杯碗筷叮鈴咣啷掉了一地。
上一秒還在為他擔憂,下一秒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這實在是誰也料不到的。
無花這番行雲流水的操作,實在是讓他們震驚到無法言語。沒想到這個外表柔弱文靜、一介書生樣的年輕人竟然是個武林高手!
真是深藏不露!
他們心中驚駭有之,咋舌有之,慶幸有之,欽佩有之,全都愣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回想起這大漢剛剛飛揚跋扈的樣子,再想到他如今的下場,皆是一陣唏噓。
錦袍公子灌了口酒壓壓驚,喟歎道,“人呐,還是不能做壞事。你看看,這不,轉眼就撞上塊鐵闆。”
那公子哥聞言也是頗為感慨,附和道:“是啊。人家給他面子好言相勸,他居然還杠上了……你說這不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麼。”
無花聽到他們說的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慢慢走到一邊,撿起地上的帷帽重新戴上,拎起行李就往門外走。無視四周那些躍躍欲試想要和他攀談,卻又因畏懼他的武功,而不敢輕易靠近的人。
他走到櫃台前,給店小二遞了沉甸甸一袋碎銀,低聲道:“在下本無意打擾貴店營生,若有冒犯,還請見諒。倘若有損壞的桌椅餐具,還有未付清的酒錢,這些就先拿去當作補償罷。”
那小二連連擺手,直說不能要恩人的錢,還說如果不是無花出手,自己嫂子今天就要被人玷污了去。
“多謝公子仗義相救……”那婦人微紅着臉,瞟了無花一眼就飛快低下頭去,絞着洗到泛白的衣袖嗫喏道。
無花這才知道,他們兩個原來還是一家人。
想起來那兩個明顯是發育不良的孩子,無花長歎一聲。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婦人,溫聲道:“既然如此,這錢你們更要收着了。多給你那兩個孩子買些吃食也是好的,總不能餓着孩子們。”
那婦人連連感謝,似是想起了悲傷的往事,她凄然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本是來自馬連河邊的一個小鎮。半年前因為幹旱,村子裡缺水少糧的也就鬧了饑荒。家裡男人走得早,奴家孤兒寡母的,實在是無人可依,沒有活路了這才來投奔的小叔叔……”
她一邊說着話,眼淚一邊撲簌簌順着臉頰往下流,在面上沖出一道淡淡的溝壑來。
無花聽了她的話,心中愈發複雜。
像她這樣的苦命之人,世上不知道還有多少。
身苦,心苦,無常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盛,這人生八苦,隻要在世為人,便避不開、逃不得。
佛說衆生皆苦,萬相本無。可這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做到真正自渡?
他安撫了二人幾句,說自己急着趕路,便轉身往客棧外走去。
今天那大漢被他一番折騰,若是沒有人及時發現治療,手臂可能就廢了。雖然沒鬧出人命,但也不算小事。不管那人是什麼背景,他都還是盡快離開得好。
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客棧裡的其他人。
正當無花走在路上,斂眉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的時候,便覺得左肩忽然一沉,一道溫熱的呼吸打在他耳畔。
“在下見兄台武藝高絕,風采過人,實在心喜,不知可否請兄台喝上一杯?”
無花一轉身,就見來人一襲華美藍袍,雅正的臉上挂着淺笑,手裡折扇輕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不是楚留香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