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狡辯:
比如,他那天是被吓暈的。
穆青娥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就憑你?吹的吧。”
來不及敲敲發麻的雙腿,鳳曲首先用鞘擋住了江容襲向穆青娥的劍:“胡鬧。”
人家明明猜對了。
江容火氣未退,但見敬愛的師兄出聲,隻能隐忍跪好。
鳳曲再看向穆青娥,畢恭畢敬對她一禮:“方才是在下失禮,還望姑娘海涵。”
“無妨。一幫海上漂着的賊,本姑娘豈敢與你們講禮貌?”穆青娥嬌哼一聲,轉身向樓裡走去,“跟上吧,尊貴的首徒。”
鳳曲拔腿跟上,臨進門時,餘光瞟見二師弟仍有不甘的神情。
他歎笑一瞬,在門縫間對師弟揮了揮手指。
江容這才低下腦袋,乖乖跪在原地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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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齊走上二樓,些許破碎的喘息聲傳入耳廓,鳳曲立刻辨出這是師父的嗓音。
但沒等他拔劍,穆青娥先他一步撩開門簾:“師父,人帶到了!”
鳳曲應聲低首,警惕地攥着劍柄,目光緩慢地看向床榻的位置。
一片白花花的肉。
鳳曲閉眼。
直到傾五嶽再次舒服地哼出一聲:“幹嘛閉着眼睛啦?學學你常師傅的手法,為師這周身都舒坦了……”
“……哈哈,”鳳曲心中罵了一百遍為老不尊,臉上還得挂着風度翩翩的微笑,“弟子明白。”
常神醫停下動作,鳳曲也看清了自家師父背上密密麻麻的銀針,而神醫的額頭大汗淋漓,神色實在不算輕松。
意識到事态嚴峻,鳳曲整理情緒,先向神醫一禮:“常師傅,我師父這次是怎麼回事?”
穆青娥正幫神醫擦着汗,常神醫冷哼一聲,一拍傾五嶽的大腿:“他這老不死的,當然是被人設計了!”
傾五嶽哎喲直叫:“敵人狡詐、敵人狡詐。”
“那師父現在的情況如何?”
“不如何。老夫也隻能施針幫他拖延些許時日,畢竟這東西不是傷病,也不是什麼毒,”常神醫呷了一口茶水,歎息說,“是扶桑傳來的蠱。”
鳳曲神情一肅,頓覺悚然。
雖然且去島與扶桑都在海上,但雙方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從來沒有過正面交鋒。
而且扶桑和海内關系密切,雖說早年有些龃龉,可現在通婚和親,來往融洽,早就多年不聞戰事,更沒道理招惹他們且去島才對。
“說這些無用的也沒意義。”常神醫放下茶杯,呸出茶葉,“你師父這蠱要想根治,隻有扶桑人才有法子。老夫瞧着,這蠱很是少見,以人血肉精氣為食,短短幾日,你師父的身體已經老了不少,就算有老夫貼身照顧,至多也就再撐三年。”
鳳曲看向依舊嬉皮笑臉的傾五嶽:“那怎麼辦?”
若是沒了傾五嶽,他該如何還未可知,但且去島早被海内的江湖人觊觎多年,必定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
“新帝即位,命令觀天樓辦了個什麼武林大比。最終決出的武林盟主,可得新帝一諾。”
穆青娥脆生生的嗓音響起:“扶桑的蠱都是來自扶桑神族,而扶桑神族向來不敢忤逆皇室。隻要新帝願意幫忙,傾島主身上的蠱,自然也是藥到病除。”
鳳曲望過去:“武林盟主?”
穆青娥道:“你就當是武林第一。”
“武林第一?”鳳曲忙不疊搖頭,“師父的劍法雖然獨步天下,但鮮少和海内來往,萬一被人算計……”
穆青娥反問:“關傾島主什麼事?”
傾五嶽也笑眯眯插嘴:“這不是鳳曲你的使命嗎?”
鳳曲:“……”
鳳曲:“?”
傾五嶽道:“就算拿不到武林盟主,也不過是為師早早去了,且去島早早沉了,鳳曲你還可以在海内安居樂業,有手有腳,總不會被餓死嘛。至于且去島殉島的三百冤魂,每逢忌日,你記得給大家每人磕個響頭就好啦。安心,不會磕死你的。”
鳳曲:“………”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恐吓啊!
問:當師父逼一個劍法從未入門的劍客參加武林争霸該怎麼辦?
答:拔劍。向他證明人家真的很廢。
鳳曲依照劍客的操守拔出了劍。
劍面如鏡,映出他引以為傲的漂亮眉眼。
鳳曲沒有動作,鏡中人卻無聲地聳了聳眉。
先前在他心底頂嘴的那道聲音再度響起:「退。」
原本滿臉抗拒的鳳曲收劍回鞘,神色回歸平日的雲淡風輕。
他的目光掃過在座衆人,冷清得像天外飄浮的雲雪:“明早我便啟程。”
傾五嶽笑呵呵坐卧榻上:“且去島,可就交給你們啦。”
他頓了頓,接着說:“……把你娘留下的劍一并帶去,但不能輕易示衆。鳳曲啊,你心裡其實都清楚吧?”
眼前人微微颔首:“徒兒明白。”
“去吧、去吧。”傾五嶽合上雙目,似笑似歎,“我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