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一來就看見半張臉和胸前全是幹涸血迹的霍去病。
而霍彥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毫無生機。
衛青的血霎那間凝固冷住了。
良久,他問道,“去病,你和阿言怎麼了,怎麼受傷了。”
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沙啞的過分。
“來,舅舅看看。”
霍去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舅舅,阿言,好多血。”
衛青半蹲下身子,四處仔細摸了,确實霍去病沒被傷到,才上前去看霍彥被裹着的手。
霍彥手上血痕猶新,每一道呼吸都粗重得像在破爛中撿到的鼓風機。
衛青的眼角不由沁出淚來。
平素最沉靜的人幾乎克制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
“夫人,我的阿言他很疼,你給他看看。”
[很疼。舅舅,阿言可疼了。]
[我的阿言,嗚嗚嗚。]
[阿言是舅舅放在心上的阿言。]
[舅舅和哥哥永遠愛阿言寶寶。]
[舅舅,阿言的手,嗚嗚嗚。]
[阿言的手應該不會太有影響,淳于大佬的手法高妙的很,簡直是鬼斧神工。]
[淳于缇萦,我的神。]
[可笑她父親說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最後救他的是小姐姐。小姐姐牛逼!]
[不愧是那個毅然随受肉刑的父親西去京師,上書漢文帝,痛切陳述父親廉平無罪,願身充官婢,代父受刑的女孩子!我輩楷模!]
[大佬是超有勇氣的小姐姐,也是因為她,文帝受到感動,廢除了肉刑。]
[百男何憤憤,不如一缇萦!]
[怪不得淳于大佬跟阿言好,都是很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呢。]
[不,這麼大的傷都是看恢複的。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不要,我不聽!]
[寶啊,你起來吧,跟我們吵兩句。]
[大佬們,阿言還好嗎?]
[阿言會沒事的,缇萦大佬牛逼!]
……
另一邊的修成君府,修成君己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給本君治!治不好,你們的命就别想要了!”
可長安城的醫家水平與府醫相差無幾,甚至有些還認為修成子仲是犯了瘋病。
修成君沒法隻好喚人把修成子仲給綁起來,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早上,才見宮求見了王太後,想請出幾個禦醫。
這修成君乃是劉徹同母異父的姐姐,父親非景帝劉啟,而是金王孫。據聞是因為當年臧兒占蔔得知女兒王娡有富貴命,将她獻給了太子。後來劉徹為母千裡尋姐,王娡見後大喜,賜給她湯沐邑,封為了修成君,雖然隻是被封為縣君,但是一切儀仗可比長公主。其獨子仲更是仗着王太後的寵愛為禍長安,雖才十歲,但強搶民女,打死平民的事不知道幹過幾茬,但是偏生他位高權重,家姊嫁于諸侯王,皇帝又是他舅舅,平時也無人敢觸他的黴頭。
現在犯到了霍彥手上,也算得上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修成君哭哭啼啼地往長樂宮去找王太後,請了醫到修成君府上後,便伏在王娡膝上,不住的嚎哭,說是有幾個賤民生的小童沖撞了修成子仲,才至修成子仲成了這般形狀,她想請陛下下道旨意去拿了,給修成子仲出口惡氣。
王太後面對嚎啕的女兒,心間肉的喊,哪有不應的理。
一旁的平陽公主看着修成君翻了個白眼,多大的臉面,茂陵邑那片皆是高官子弟,她一口一個賤民,還敢拾掇她皇帝弟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未央宮。
衛青頂着兩個紅眼眶,見到劉徹,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一擡頭吓了劉徹一跳。
“這是做什麼?”
衛青長拜,“衛青管教不嚴,縱容外甥沖撞修成子,今特來向陛下請罪。”
“小孩子沖突罷了,也值得卿一跪。那修成子平時也是個混小子,朕一會兒給他叫過來,兩個孩子面對面道個歉就完了。”劉徹讓他先起來,“你先去偏殿睡一覺,消一消這眼眶,你瞧瞧腫的。”
衛青一笑,全是苦澀,他又長拜, “陛下,修成子可以過來,臣外甥卻是不能了。阿言至今卧床,高燒不退,尚未清醒。”
劉徹坐起來了。
他何等聰明的人,知道衛青今日是來告狀的。
“你我何等關系,你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