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的是崔家在宜州最大的一個田莊,就在宜州城外不遠,莊子連着肥沃的土地,又有山有水,可以說是宜州數一數二的好地界。
崔幼瀾原先對宜州的記憶還非常淺薄模糊,可到了這裡,反倒想起來許多。
那時也是這樣,或是俞氏帶着底下的子孫輩出來遊玩,或是崔幼瀾跟着母親來,總之年幼時的日子總是惬意的,一日總是那樣長,有大把的工夫是花費在玩耍上頭,不會有任何煩心事。
人總是善于記住痛苦的事情,然而在某一個時刻想起來,其實令自己高興的事也一直都在記憶中。
一行人到了莊子上,俞氏是要先歇一歇的,大家便也都陪伴在她身側。
蔣氏親自捧來新鮮的瓜果,道:“這是才采摘下來的,咱們鄉下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是嘗個鮮罷了。”
俞氏年紀大了,害怕用這樣生冷的吃食,于是隻用銀簽插了一小塊甜瓜,小小咬了一口便不再吃了。
蔣氏見狀又到崔幼瀾面前:“七娘子也嘗嘗,新鮮着呢!”
崔幼瀾雖不喜蔣氏這樣偏頗的殷勤,但也不好拂了她的臉面,畢竟俞氏都嘗了,便也隻能跟着吃了一塊,蔣氏這才又捧到崔清月面前讓崔清月嘗了。
崔幼瀾朝着崔清月眨了眨眼睛,崔清月回以一個笑容,然後認認真真地吃起了瓜果。
午間的飯菜也都是莊子上自家産的,蔣氏為人很是精明能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為着俞氏的口味,特意将大多數菜肴都做得軟爛鮮香,俞氏吃了幾口便胃口大開,很是受用。
飯後蔣氏又拿了茶給俞氏漱口,順便問道:“老夫人可要歇個午覺,屋子都收拾好了。”
“不用,”俞氏擡了擡手,說話還是一向那麼嚴肅,“方才我已經歇夠了,今日我也沒打算宿在莊子上,若是歇了午覺誤了回去的時辰倒是不好了,且心裡也想着到處走走逛逛,總還有些精神。”
蔣氏便點頭應是,忙又吩咐人去準備,俞氏想了想又對崔幼瀾她們道:“你們這兩個丫頭,若是不願意陪着我去,便在莊子上玩。”
聞言,崔清月望了崔幼瀾一眼,崔幼瀾便道:“我和姐姐也去。”
三月的天說熱還不是很熱,崔幼瀾戴了帷帽站在田間,微風和煦,從帷帽上輕紗的縫隙裡鑽進來,吹到臉上輕柔舒爽,令她原本還有些郁郁閉塞的内心也暫時松快了一些。
蔣氏走在俞氏身邊,小心地攙扶着俞氏,一路喋喋不休地同俞氏說着莊子上的事,大到冬日裡大雪壓塌了的那間房,小到田裡被日頭曬死的一株草,她似乎都要全部念叨出來。
崔幼瀾落後她們幾步,小聲對一旁的崔清月道:“你說嬸娘說了那麼多,她的口渴不渴?”
崔清月也忍不住掩唇笑了出來。
姐妹倆一面跟着俞氏她們走,一面在後面自己說說笑笑着,倒也開心。
誰知就在此時,忽然從後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等俞氏等察覺之後回過頭去看,隻見後面的仆婦家丁已經攔住了一個人。
那人倒沒有狠狠掙紮,隻是不肯由着他們帶下去,嘴上說道:“老夫人,求您寬限我們幾日!”
蔣氏見狀忙解釋道:“是侄媳婦辦事不周,讓他過來驚擾了大家。”說完又一個勁兒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把人弄走。
崔清月拉住崔幼瀾,往俞氏身後躲去,側了頭不敢去看,而崔幼瀾卻仍隔着帷帽看着他們。
隻見來者是個年輕男子,長得高高瘦瘦的,朗目疏眉,竟算得上面貌英偉,隻是膚色有些黑,比之盛都那些年輕郎君便沒有那麼白淨了。
她越看倒越覺得眼熟,不由想起一個人來,趁着俞氏還沒發話,便連忙問道:“你是不是姓薛?”
崔幼瀾沒看到蔣氏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而那人已經回答道:“是,我叫薛澤。”
“你大膽,你知道面前這是誰嗎,就敢自報家門污了娘子的耳朵!”蔣氏走到他面前劈頭蓋臉怒斥道。
“嬸娘不必怪罪,”崔幼瀾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崔清月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便走上前到了俞氏身邊,“我說如此面善,原來竟是薛家的郎君,這是我們認識的。”
她又繼續對着俞氏輕聲道:“祖母可想起來了,那年回宜州,薛先生帶着他在我們家小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