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陸淇堪稱可怕的廚藝不提,成知遠現在也吃不下什麼東西。
他沒想着葉北遊能對自己笑臉相迎,也預想到可能不會輕易得到對方的原諒。但他也沒想過對方會這麼冷淡,連自己當衆暈倒也換不來他一句關心的話語、一個關切的眼神。自己吃沒吃晚飯,對方更是無所謂。
葉北遊是很會照顧人的,又細心又溫柔,耐心十足。以前偶爾身體不适,成知遠會故意假裝生病,多享受幾天戀人的“保姆式”關懷,也暗中惋惜自己身體太健康,一年也生不了一兩次病。
胃裡的空虛和孤寂讓成知遠即便躺下也睡不着。嫌燈光刺眼,他關掉了房間裡的燈,獨自躺在一片黑暗中,盡量放松身體讓自己平靜下來,卻止不住想起從前的事。
他第一次見到葉北遊是在六年前。那一年他二十三歲,從美國的頂尖高校雙碩士學位畢業,開始正式介入家族産業。繁忙的工作和複雜的商場讓他時常感到壓力很大,閑暇時間大都用在私人健身俱樂部。
而葉北遊隻有十九歲,在成知遠一個朋友認識的健身俱樂部老闆手下打工,剛剛考出PADI的教練資質,開始在潛水圈嶄露頭角。
他記得那天下着大雨,四面透明的鋼化玻璃被雨水肆意沖刷着。位于高級商務樓頂樓的泳池裡隻有他一個人,變換着不同的泳姿在泳道中來回遊動。換氣的間隙,他看到一個穿着深藍色泳褲的救生員坐在泳池旁,專注地看着自己。
那個救生員很年輕,皮膚很白,坐在藍色的泳池旁像一塊白玉般惹人注目。他之前沒見過這個救生員,停下來休息的間隙便靠在泳池邊留意地觀察對方。
年輕人長相俊美,看起來還像個孩子,琥珀色的短發柔軟飄逸。身體雖然有些單薄,骨架卻很漂亮,肌肉薄薄一層,線條流暢而優美。
見他停下來休息,年輕人走過來禮貌地詢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嗎?”
對于高級會員制俱樂部來說,随時留意客人的需求是基本服務。葉北遊當時也隻不過是履行職責,并非有意上前搭讪。
但他的聲音讓成知遠聽起來感到很舒适。剛好因為上午的會議有點心煩,成知遠不想那麼快回去工作,便在遊泳池待了一下午。
等俱樂部老闆知道他來了過來打招呼,他已經穿着泳褲跟葉北遊聊了兩個多小時,請對方手把手幫自己糾正泳姿,還約定下次一起去潛水。
那個時候作為打工仔,葉北遊還會關心他這個“客戶”的消費體驗。現在自己開了店、自己做了島主,反而不在意客戶的感受了麼?
還是說,因為是面對自己,對方才會是這樣一個态度?
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成知遠聽見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幾次,拿過來看了一眼,是陸淇發來的,問他還有沒有不舒服、是否入睡、需不需要自己再做點什麼。
成知遠不想回應。雖說陸淇什麼都知道,他還是覺得今晚的事讓自己在陸淇面前也很沒有面子。
門外忽然再度響起敲門聲。成知遠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問:“是誰?有什麼事?”
葉北遊的聲音生硬地響起:“是我、葉北遊。你沒睡的話,就開一下門吧。”
成知遠猛然起身,望着房門遲疑片刻,猜測葉北遊去而複返的原因。他一時間想不出來,又不願讓對方久等,打開燈後趕忙過去開了房門。
葉北遊用托盤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散發出稻米和小海鮮的香氣,直視着成知遠滿眼的驚訝,平靜地說:“胃病發作确實不合适吃餃子,但你不能餓着肚子睡覺。要不要湊合吃點粥?”
成知遠看看那碗粥又看看葉北遊:“你……煮的?還是廚師……?”
“是我煮的。這裡的廚師不會做粥,我也擔心他們的調味你吃不慣。”葉北遊稍稍把碗舉高了一點:“讓我一下?”
成知遠趕忙閃身讓葉北遊進來。偷眼看了看手表,已經超過十點半了。
他心裡難免有點激動。煮粥很花時間,粗略推算,葉北遊剛才離開自己的房間之後應該是立刻就去了廚房,前前後後應該忙了一個多小時。
葉北遊把托盤放在桌子上:“趁熱吃吧。我半小時後過來收盤子……”
“能不能别走。”成知遠下意識地挽留,“我……”
“你吃飯還要人陪麼,成先生?”葉北遊的語氣并沒有放緩的意思,但海鮮粥的香氣萦繞在兩人之間,讓人食欲大振,又令人無比懷念。
其實成知遠一下子就聞出那碗粥是出自葉北遊的手。淡淡的溫和的氣息,能夠沖散冬夜的寒冷,也能溫暖雨夜的歸途,就像葉北遊這個人一樣。
但是這個人的眼中,并沒有對自己的留戀和溫情。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成知遠淡淡地笑了笑,眼中卻毫無笑意,低聲說,“不用麻煩你來收盤子。我吃完之後會自己送去廚房。”
葉北遊沉默片刻,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