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葛文等人面容掩不住的倦色,全依着一股子強撐,緊趕慢趕,總算快馬加鞭來到趙父靈堂前。
緊懸挂在心中的巨石,輕輕落了地。
可陳葛文一見趙钰眼中血絲布現,面色泛青,他的心又懸起來。
他急走上幾步,憂心忡忡道:“不過短短三月未見,你竟消瘦成這般,身子怎可撐得住?如今,趙家唯你能撐得起世家門楣,不可黯然銷魂、一蹶不振。”
“萬事皆以身體為重,莫讓我等牽挂了你,趙大人已逝,往钰弟節哀順變,倘若趙大人在天有靈,定不想見你如此落魄消沉模樣。”
陳葛文于他,是師長似兄長,趙钰自然聽在心中,記在腦海裡。
一番勸慰,趙钰神色勉強有了點光彩,他啞着嗓子道:“我無礙,葛文兄勿挂心。”
“幾位于京中趕來,關山迢遞、盤山涉澗,其中辛苦我念于心中,多念諸位對家父祭拜敬重。”
說罷,趙钰展并于面前,攏緊手,深鞠一躬,行的是兩拜禮。
重禮,乃是大禮。
陳葛文連忙扶起他,歎聲道:“我們與钰弟情誼不同一般,家父又與趙大人關系密切甚好,此等情誼盡在不言中,無須钰弟行此大禮。”
“本是我們應當的。”
莫傅實應聲道:“陳兄所言極是。家父尤是自責,竟不能送至交好友一程,多番牽挂。”
他說着,從寬大的袖兜之中掏出了兩份書信,遞給了趙钰。
“家父親筆所寫,托我給趙大人的信,勞煩趙兄燒了這書信,好讓趙大人泉下也有知曉。”
趙钰斂下眉眼,望着手中那兩封書信,蠕動嘴唇道:“好。”
四人便要去靈堂,祭拜趙永清。
趙钰和陳葛文走在三人身後,到了堂屋門前,二人停下了腳步。
陳葛文看向了他,低聲問道:“可否需要人手,遷靈柩回揚州城?”
“現三七時,七七之前應當是能遷回揚州城,屍骨歸于故土才是好的,免得趙大人思鄉心切。”
趙钰捏着信封的指尖微顫,随後搖了搖頭:“不了。”
“钰弟可是怕麻煩,我等與你的情分,莫說遷靈柩,去替趙大人向天子讨要谥号又何嘗不可。”
趙钰唇角勾了勾,眼底有了溫和的笑意:“葛文兄想岔了,不是我不願麻煩葛文兄,是父親他屬意柳樹村,願屍骨長存在這山清水秀之中。”
“父親夙願,我怎敢不從。父親願待此處,我與玉娘也在此處紮根,好為父親守孝。”趙钰喟歎,“揚州城,我還不曾去過,怕是此生也回不去了。”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便是出殡安葬,父親從此長眠柳樹村,而母親的金簪放于棺中,随父親一道葬下。
他怎可遠離了這處。
兩人靜默了一瞬,隻聞那三人祭拜時,嘴裡悼念不斷的話語。
陳葛文道:“你心中有了答案便好。”
“若是有了難處,可寫信于我,傅實他們也可以幫襯一手。雖你不在京城,但我們情誼是不能斷的。”
趙钰淺淺一笑:“我知曉了,隻怕葛文兄不要嫌我煩擾。”
“定然不會。”
說完這一句,陳葛文擡腳走進了靈堂,取了三根香,跪至靈柩前,開始祭拜。
三七日開祭,親友前來祭拜,短則三日,多則七日。
柳樹村,最大的房院,四處張挂了白條布绫,門扉高挂起兩個白燈籠,屋中的蠟燭日夜不熄。
路過的人皆知,新來的貴人一家,有親人逝去。
柳樹村民風淳樸,加以陳村長仁善有本事,将村中管轄甚好。
以至于三七天中,不斷有人上門,為趙父上了香,叩頭祭拜。
得知趙父是大官,得了重病逝去,更虔誠的祭拜,或多或少的帶上了香米、南玉瓜、思紅椿等這些,是有為趙父添上福氣寓意的祭品。
心誠,則福報至。
趙钰挺直了身子,垂首望向那一地村民帶來的祭品,心中好似掀起溫和的微波。
漸漸撫平他心底那道創傷。
父親所葬于這處,好像不失為一個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