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掀開,趙钰先是巡視了一眼周遭的環境,留書川和劉管家二人在車廂上照看父親,他則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書竹早早的等在了院子門口,還有一對年輕夫婦和一位慈眉目善的老人。
一見主子下了馬車,書竹立刻迎了上去:“少爺,那位便是柳樹村村長,姓陳。”
趙钰順着視線看去,對着那位老人行了個禮,喊道:“陳村長。”
陳村長誠惶誠恐,不敢受了這位貴人的禮,又是慌忙擺手,又是連連向趙钰彎腰請人往院子裡走。
趙钰淡淡的笑了笑,偏頭看向了竹書:“可談妥了?”
“回少爺,已妥當了,隻需在契地書上簽字畫押即可。”
趙钰低垂眉眼,叫人看不起他眼底的神色。
一旁站着的年輕夫婦拿了一隻粗劣的毛筆,筆尖的毫毛是由豬毛所制,很是粗糙,毛尖都是岔開的。
契地書很舊,趙钰看了一眼,心中有了猜測,怕是幾年前就寫好的,隻等着有人買下簽好字。
見主子坐下,遲遲未動筆。
竹書立即彎身,貼近主子身側将來龍去脈交代了個詳細。
談好的房屋,原是柳樹村一戶外來的人家,在柳樹村暫住了十餘年,花了一筆大銀子買了地,建了村裡最大的房子。
是柳樹村出名的富貴人家。
後來因家中小兒子有了出息,舉家搬到了府縣,便将房子抵在了陳村長手中,契地書便是那時寫好的。
他們與陳村長談好,若是有人來買,價格合适的話,陳村長可做主賣掉。
得到的銀錢,五成分給村子公出,算是柳樹村對他們十來年外村人的照拂,剩餘的五成留着他們回來取便好。
趙钰了然,心中有了成數,提起那支粗劣的毛筆沾了一點墨水,在契書右下角空白處寫下了名,還蓋了手印。
契地書之上,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文字,唯獨趙钰寫的字格外遒勁有力。
如遊雲驚龍。
陳村長勉強識得幾個字,但他不知道書法有好壞之分,隻覺得眼前這位公子寫的字像是要将人魂都勾了去。
兩份契地書都簽好了字畫押。
一份陳村長收了去,一份竹書整齊的折疊好,收進袖兜。
臨走之前,陳村長客客氣氣的送他們出了院子,還往書竹、趙一手中塞了白蘿蔔、白菜、平菇這些。
陳村長笑呵呵的:“都是家裡自個兒種的,公子要是不嫌棄,拿來熬湯味道是相當鮮的。”
見主子點了頭,書竹、趙一兩人才收下。
趙钰問道:“村長,不知村子裡是否有郎中?家父病重,需請郎中把脈切診。”
陳村長立即回道:“有有有,但在隔壁村子上河村,有一位年輕郎中,姓莫,我們都喊他莫郎中。”
“我們附近十幾個村子可都是莫郎中給瞧的病,他藥材賣得便宜,都是自己山上挖的,自己曬,出診費也不多要我們的,心好着嘞。公子放心找他瞧病,莫郎中是心善的!”
趙钰俊清的面容散出淡淡如玉般溫澤,唇角噙着溫和的笑意:“多謝村長好意。”
“公子客氣了,客氣。”陳村長習慣性的摸了一把發白的長胡子,又說着,“上河村離我們這兒并不遠,腳程快的話,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
“公子可一路問過去,沒人不知莫郎中家在何處。”
趙钰颔首:“謝村長提醒。”
等上了馬車,隊伍走遠了一些,趙钰喊道:“趙二,趕緊去請莫郎中過來。”
“是,少爺。”
一道黑影很快消失不見。
馬車繼續沿村子的土路走,車轱辘壓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有一點颠簸。
很快,馬車在一處院子前停了下來。
趙一仍是敲了馬車橫杆三下。
沒多時,書竹掀開了車簾,趙钰從車廂内出來,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看到眼前的房屋,趙钰不由得一頓。
他唯一能想到的詞,破敗。
幾年未住人,院子沒有雜草,也不曾有蛛網之類,許是村長一家會隔三差五的來收拾打掃,免得放置幾年不管成了荒屋。
但對趙钰來說,實在是過于小,過于窄,又過于敗落。
院子是由竹籬笆圍起的,站在外頭就能将院裡看得一清二楚,院門是柴門,估摸用力一腳都能踹開的程度。
全是泥土地,沒一處是青磚鋪的。幸好是踩實的土,人踩上去腳不會沾上泥。
但趙钰的臉色仍是難看。
幸好趙钰走進堂屋時,勉強松了一口氣,鋪的雖然不是青磚,好歹是磨好的磚塊。雖劣質,但比泥土地要好上不少。
奴仆丫鬟已經開始前前後後收拾,先把廂房收拾出來,讓老爺和二小姐躺着最要緊。
護院則是将馬車上的東西一箱箱搬下來,放置好。
趙钰坐在堂屋内的木椅上,手緊緊抓住木質扶手,眼神落在堂屋門口的檻上。
一種茫然失措的情緒,漸漸湧進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