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荒謬感裹挾住容翡，他的臉色慘白一片，雙手也在雙腿上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垂落的桌布。

他很想說别開玩笑了，當初他們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鬧得如此不痛快，連累顧青都病了幾天，他怎麼可能會許下這樣子的諾言？戲耍他很好玩嗎？看着他想不起來卻假裝想起來了，很好笑是嗎？

可是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告訴他，或許王宇鑫說得是對的。

畢竟他的記憶出了錯，不是嗎？

王宇鑫亦是注意到他臉色的轉變，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猶豫再三開口問道：“怎麼……怎麼了嗎？是有哪裡不對嗎？”

“沒有，”容翡立刻開口，語調的緊澀吓了自己一跳，他連忙調整了一下情緒，臉上的笑容也恢複了幾分，“我隻是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容翡被這個數字又吓了一跳，哪怕還很年輕，但是居然也在這個世界裡存在了二十多年，容翡從來沒有在一個世界裡待過這麼長時間，驚訝的同時還有些新奇。

“嗯哼，畢竟我對你印象太深了。”王宇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手腕上的表盤在燈光下晃人眼睛，“你是想問我什麼呢，我都可以告訴你！”

容翡緩緩吐了一口氣，擡眸，望着王宇鑫滿懷期待的眼睛：“……我是想問問你，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搶我畫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王宇鑫聞言尴尬起來，張嘴又要道歉，容翡擡手按住他的手，懇切地望着他：“我不是來翻舊賬的，我隻是想問一下，當時究竟發什麼了什麼。”

王宇鑫隻覺得自己和容翡相觸的那一部分驟然變得火熱起來，灼得他耳尖也燒成了紅色。

好軟，好冰，像是桌上那塊慕斯蛋糕。

王宇鑫想入非非，思緒也未免打結起來，容翡發現自己情急之下做出如此不禮貌的舉動，朝他抱歉一笑，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連忙把手抽回去。

王宇鑫遺憾地盯着自己的手，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在心中唾棄了自己思想敗壞。

清了清嗓子把那些肮髒的東西都倒出去，王宇鑫努力回想他這人生中受到的第一場教育。

“這件事說來話長，要從我剛剛轉學到那家星海幼兒園開始。”

*

彼時王大少爺剛滿六歲，正是人憎狗嫌的時候。他跟随父母從海市到北市，相處了好幾年的玩伴消失不見，新的幼兒園裡面又都是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和他同齡的早就有了玩得好的朋友，王宇鑫空降幼兒園後都是孤零零一個人，顯得那麼孤單可憐。

那家幼兒園他聽父母說了一嘴，說是裡面的孩子們都是北市有頭有臉的人物的後代，母親更是揪着他耳朵耳提面命和他說不能夠得罪人，不然就把他丢回鄉下陪奶奶吃素。

但是王宇鑫打小是不懂得内耗的一個人，沒有玩伴就創造玩伴，不讓得罪人就讓所有人不能得罪他。他憑借着一開二的身型和豐富的小零食小玩具很快俘虜了一大幫小朋友。

在暴力（打架打不過）和利誘（吃不完的巧克力和随便玩的玩具）的雙重壓力下，幼兒園的孩子們從小小班還需要換尿褲的幼童到大班即将成為光榮小學生的大孩子們都認了他做老大。

彼時港劇正熱播古惑仔系列，裡面的大哥威風凜凜，花名也是那麼令人聞風喪膽，王宇鑫小朋友看得眼熱，回去和他那幫小弟們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終定下來了“王胖虎”那麼一個既是威風凜凜又是十分貼切的稱号。

王胖虎站在幼兒園二樓陽台，望着自己打下的江山，深沉地歎了口氣。

哎，為了爸爸媽媽的生意，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轉變來得那麼猝不及防，就在陽光明媚的一個早晨，王胖虎注意到門口有着不尋常的騷動。

他靠着靈活的肌肉（王宇鑫再三強調着是肌肉而不是肥肉，容翡禮貌地微笑）潛伏到大門口處，驚訝地發現所以老師都來了，甚至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園長也站在門口處，對一對夫婦笑得一臉燦爛。

嚯！他還以為那個園長不會笑呢！現在都笑成朵花了！

王胖虎看得新奇，認認真真地打量着這對夫妻，又聽了半響，這才明白是某個大大大人物的孩子要空降這個幼兒園讀書。

“沒問題沒問題，令郎我們一定好好照顧！還有這位小公子……哦哦哦，也是和令郎一個班對嗎？沒問題沒問題，我們的孩子們都很乖的，不會欺負人的！”

王胖虎好奇地踮起腳尖，這才發現有兩個看上去比他小些的孩子被一群大人團團圍住，高個些的臭着一張臉站在原地不說話，他身旁那個男孩則是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角躲在他身後。

令郎，好奇怪的名字。王胖虎撓撓腦袋，随後把這件事忘到後腦勺，高興地一拍大腿：沒我高也沒我壯，太好了，我又要多兩個小弟了！

他迫不及待地回去和自己的小弟們分享這個消息，小朋友們擠在一處，叽叽喳喳地讨論起這兩個人的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