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猝不及防出現在莫半夏眼前,發鬓中間斜插了一根牡丹簪子。昳麗的容貌在人群中格外出衆,上挑的眼線更顯妩媚。酥軟的聲線格外惑人。
莫半夏退後幾步,滿臉防備:“你是誰?”
女人眼眸閃過一絲厭惡,剛要再走一步,停止了動作。
白徽陡然出現在徒弟身後,柔聲道:“半夏你去跟你師叔逛逛去,師父跟她有話要說。”
“嗯,好的師父。”
莫半夏乖巧點頭,去找師叔。溫楚南也看見那個女人,面不改色帶着半夏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白徽神色冰冷:“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這輩子不會和她相認。”
女人故作媚态,輕笑一聲:“你不要想太多,我是來找你的。”
二人四目相對,一青一紅,一清冷一豔麗。
“聽說那個男人死了。”
“是我動的手。”
“這麼殺了他還真是太過可惜。要是我就一口一口吞下他的肉,活生生的讓他流血而死。”女人眼神狠厲。
“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看在你救過我們塗山的面子上,我來提醒你一句,最近妖族的幾隻大妖似乎在密謀什麼。”
“我知道它們聚集在風月樓裡。”
“也是,什麼事情都逃不過靈樞掌門的眼睛。”
白徽早已知曉,要不然李春風怎麼會乖乖在那種地方待那麼長時間。
“我們塗山一向沒有興趣參與這些的鬥争,但是那個大人給出了一個非常誘人的條件。”
“什麼大人?”
“沒有見過臉,隻有一隻醜不拉叽的灰狐狸跟我們進行交談。”
白徽心想應該是那個叫廿九的狐狸,又問道:“它是你們塗山的狐狸嗎?”
“怎麼可能,我們塗山怎麼會有那麼醜的狐狸,你還是去青丘問問吧。還有,天虞一直派人偷偷打聽十五年前的事情,他們似乎想抓你的把柄。”
她想不到道中的人也會這麼處心積慮找對方的軟肋,還真是虛僞至極。
“我知道了。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半夏的面前。”
“我當然不會出現。”因為那個孩子對她隻是一個恥辱,看到她就會想到自己那愚蠢又可笑的過去。
“你對那個孩子還真是好,剛才她好像很害怕以後也變成這放河燈中的一人。”
白徽眼裡多了一抹溫情:“我是他的師父,自然會對他好。”
女人嗤笑一聲:“你這個爛心腸的好人,我有時還真是看不慣,提醒你一下,有時候還是當心狠一點,要不然小心傷到自己呦。”
河燈随着湖面的流動,往遠方送去,帶着對逝者的思念,現存親人的祝福。
隔着河岸,白徽看見了沈清讓的身影,他旁邊擺放着一百多個河燈,被一一放在河面上。
也不知道是為誰悼念。
白徽正看得入神,有人來她身邊也不知曉。男人幽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怎麼又在看他?”
白徽被微生隴猝不及防的出現差點吓得跌倒在水中,定了定神:“你不是去閉關了嗎?”
微生隴瞥了一眼對岸的沈清讓,斂眸道:“剛出關。”
哪有這麼快就出來的,你這應該算是閉門思過吧。
白徽繼續瞧着水中那一朵朵蓮花燈,沉靜的眼眸中多了些許他看不懂的神色。外人總覺得白徽為人親近,可微生隴總覺得她的眼神就似那江南蒙蒙的煙雨,讓人看不真切。
“我聽說了你師父跟我們掌門的事情。”
白徽歎了一口氣:“我想現在道中的人指不定都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可至少他有膽量說出自己的心思。”
白徽有些驚訝他會說出這種話,畢竟在她看來微生這人無心情愛,竟然也會誇贊李春風這種不着調的行為。
“微生,你在胡說什麼。徒弟愛慕自己的師父,這本就是亂了綱常的事情。若道中人人都如此,豈不是亂了套。何為師,何為徒?”
微生隴斂目淡聲道:“我隻是欣賞他說出心意的那份坦蕩。”
他側目看下白徽的側臉,她清冷的眉眼被蓮花燈映上了一層暖光,煞是好看。
白徽卻立馬否決:“坦蕩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什麼都沒得到。甚至連成為徒弟的身份都沒有。要我說他還不如将那心思藏一輩子,至少這樣還能陪在她身邊。有些事情一旦戳破,得到的隻是遠離。這又何必呢?”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有些事根本就不是藏得住的。在你看來可笑的事情,可能是對方不知道鼓足了多少勇氣才說出來。”
微生隴語氣冷冽,胸膛呼吸得局促,一雙眸子牢牢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白徽還沒弄清他怎麼突然又生氣了,剛想攔住他卻不小心拽住了他的發帶。
微生隴莫名感到委屈,冷着俊臉,紅着眼睛瞧向她,白徽卻以為自己是扯到了他的頭發,連忙道歉道:“抱歉,我并不是……”
對方什麼也沒說,人直接紮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無蹤。
白徽隻好自顧自說道:“微生這脾氣最近怎麼這麼怪,動不動就一聲不吭走人,跟十幾歲的孩子似的,越活越回去了。”
因為多帶了一人,分給空桑的客房不多,白徽就将屋子讓給了師父,自己去跟青衡先擠一擠。
勞累了一天,二人先來到後山溫泉先泡一會。
茫茫的白霧遮擋二人的身影,白徽靠在石頭上閉着雙眼喟歎道:“你們這的溫泉還真是舒服,上次走得匆忙,都沒多泡一會。”
青衡的頭發散開在水面上,更加襯得她容貌清麗,她愣了愣:“上次?”
白徽發覺失言,輕咳一聲:“啊,上回不是來過一次嗎?”
青衡察覺到她神色異樣,但隻是淡淡笑了笑,沒有多問。看着白徽後背縱橫的疤痕,她眼裡泛起了淡淡的疼惜,柔聲道:“我這裡有上好的膏藥可以祛疤,用不用我幫你塗一塗後背。”
“不必了,”白徽輕輕摸了摸那些微微凸起的傷疤,搖了搖頭,“有時候一些痛苦的事情還是記住為好。”
青衡眨了眨眼睛,口中泛起一抹苦澀。有時候她還是真的很讨厭白徽這種樣子,将所有的傷痛憋在心裡。
“其實,有些事情你可以告訴我,這樣你心裡不會那麼難過。”
白徽嫣然一笑,親昵地拉着她的胳膊:“有的事情還是我一個人承受為好。”
痛苦分給别人隻會讓别人也痛苦。
畢竟那是她的過去。
從溫泉中出來,白徽剛準備就寝,有一弟子傳話說澤明想見她,她心裡想着該不會是李春風又做了什麼蠢事,換好衣服就去拜見她。
白徽被引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氣質如華的女人正端坐在石凳上,面前還擺着副棋子。
“聽說你的棋術不錯,來一盤如何。”
“晚輩卻之不恭。”
白徽執白子先行,澤明不慌不忙緊随其後。接着落子聲很快響起,沒有一點的猶豫。
澤明漫不經心道:“在你們這一輩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和青衡。”
“是嗎?我以為你會更加青睐微生。”
畢竟他應該是昆吾現如今實力最出衆的。
澤明不疾不徐道:“那孩子道術固然不錯,但是心性太過浮躁,青衡的性子更加沉穩些,做事也周到。掌門之位不是看誰最強,而是看那些錯綜複雜的複雜的關系能否處理好。這一點你師弟就比你做得好多了。”
白徽眉頭微挑:“莫非您是想把昆吾掌門之位傳給青衡。”
青衡雖然辦事一向妥協周到,掌門之位自然是擔得起,但是醫修的身份恐怕讓她不能服衆。
“所以還有勞白徽你以後暗中多幫她一把。”
白徽附和道:“我定然會幫她的。”
“你下棋和你的刀法相比未免也太柔和了。”
白徽對此無所謂:“能赢就行。”
“可是你的棋子也失去不少,這樣護不了你想要保護的人。”澤明嗓音低啞了些,像是在提醒她什麼。
白徽面不改色,輕輕落下一子:“那又怎樣。”
澤明眸色一暗,指尖在半空中微微停住,她輸了。
女人起身拱手,眼角微微勾起,明明面上在笑,但是語氣森然:“真是抱歉,棋我赢了,人我也護得住。”
白徽剛一轉身,後面的人幽幽說道:“你母親曾救過我的性命,所以我勸你有些東西是應該割舍。”
“澤明掌門這句話說得固然不錯,但好像你也沒有做到,要不然我師父當時用了禁術時,你怎麼生生為他挨下幾十道破魂鞭。”
對方沒聯想到自己反被她噎住,隻能眼睜睜看着那身青衣消失在眼前。
沒辦法,畢竟那是她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