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用着姜水熟悉的臉,說出了李襲明絕對不會用這張臉說的話:“大哥,你不能這樣,同為被奪舍的人,你不是應該最能體諒我的感受嗎?李襲明已經動了找個借口自殺的念頭,我是真的不想死啊!”
“你什麼意思,什麼是同為被奪舍的人?”
“算了算了”他自暴自棄地說,“你不信就算了,你就把我當做一場夢吧,反正覆土鈴對你沒用。”
他說完就不顧姜水的疑問,神色黯然的隐于黑暗中。
姜水猛然睜開眼睛,此時大雨終于停了,天還未完全亮,正是雞鳴的時辰。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做多了,他都快分不清最後一個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既然醒了,他幹脆翻身下床,他想确認一下李襲明的情況。
李襲明顯然睡得很熟,對他的敲門一點反應都沒有,姜水怕他出事,使了個穿牆術直接進去了。
還好,他沒有出什麼大事,也沒有不告而别。
他似乎對萬春客棧的安全極為信任,睡得很是安穩,大有一種不叫他就醒不過來的感覺。
姜水略帶疑慮輕聲喚他:“李襲明······李襲明,醒醒,襲明······”
他猛然睜開眼睛一時半會沒有動,仿佛大夢初醒。
姜水見他不動,提醒他道:“平常這個時候你早就醒了,今日是怎麼了?”
李襲明搖搖頭,掀開薄被,撐着身子坐起來,他似乎不太舒服嘴唇發白一身冷汗,姜水見他情況反常有點擔心他出什麼事,隻能繼續問道:“就算不是仙家,平常的修道之人也不會這樣身體發虛,你這樣倒像是邪祟入體。”
“我大意了,沒想到小貓妖的法術對我影響如此之大,如今騎虎難下當真是令人頭疼。”
他手撐着額頭,蹙眉垂目,不知在思考什麼。姜水用手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此行目的原是為了解決牧星城脫離掌控的水怪。”他居然原原本本不賣關子地回答道,“這水怪原是龍精與魚怪結合所生,所謂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生出來的妖怪更加千奇百怪。”
“這怪在千帆渡口興風作浪,尋常的捉妖方法根本就拿它不住,由于他刀劈斧砍都殺不死所以牧星城的人對它毫無辦法,但時間久了有人就發現它懼光好聽,一般晚上出沒,隻要路過的船隻奏着絲竹之樂便很有可能被它襲擊。”
這一大段說的沒頭沒尾,但姜水還是耐心聽了下去,他插話道:“那你是好奇這妖怪所以要抓住它嗎?一般而言,降服要比鎮壓麻煩,但即便如此,凡間的怪天庭不可能沒有降服的方法吧?”
“莫急,我與此怪的淵源還得從一百年前說起,一百年前的七月七日,我赴地府之約返回時路過凡間,正好碰上一個坑蒙拐騙的道士,此人正是如今的無塵觀觀主,名叫葉尚成。
“他運勢好得百年難得一遇,所以下凡之後我便注意到了他。牧星城的水怪不好對付,人們死馬當做活馬醫,把來路不明的葉尚成請去收服妖怪。而葉道長本事沒有,但由于運氣好,所以從來沒有在偌大的牧星城碰到真妖怪,便誇下海口能降服此怪。
“我暗中保護尾随着他,在救他時被他看到了真身,沒想到就此被他賴上。
“當神仙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我救他一命,他不謝我反而怪我,說是我還不如不救他,可憐兮兮地與我說他沒有真本事,這次之後牧星城的人再求他收妖時肯定會被妖怪吃掉,所以我救他毫無意義。我勸他改過自新不要在騙人,他卻說這是他吃飯的本事,神仙可以不吃飯,凡人不吃飯就會死。
“我實在難以理解,不想再理會這人卻被他糾纏不休,最後隻給了他一個鈴铛,一個最普通也最尋常的鎮妖鈴。
“水怪被降服之後我把它化為一個幼童,本想将它帶到天庭,葉道長卻求我将妖怪留給他。他以為我給他的鈴铛是難得的法寶,其實那個鈴铛隻是正好對喜歡聲音的小水怪有用,我懶得點破他就随他去了。
“隻是沒想到,一百年之後,水怪被葉尚成養得,什麼鈴铛都控制不住了。”
葉尚成活了一百二十歲,正是活了個花甲重逢。
他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假道士變成了牧星城最大道觀的觀主。
無塵觀的葉道長,隻收了四個親傳的徒弟,大徒弟葉繁,行蹤神秘幾乎沒有幾個人見過。二徒弟葉初和三徒弟葉笙是一對龍鳳胎,兩人都天賦極高,在平常人的眼裡他們輕而易舉容顔永駐,這點連他們長壽的師父都做不到。牧星城的人看着二徒弟葉初身邊的小道童随着年齡的增長慢慢變老,而他卻無甚變化,人們隻是感歎他修為高深,卻沒有人懷疑葉初和葉笙不是人類。
四徒弟叫葉落,是葉尚成晚年收的唯一一個徒弟。葉落沒有靈力不會道法,除了長得好看一點其他資質平平,葉道長卻在找到心智不全的六歲葉落時震驚到無以複加,他見到這個孩童的樣貌仿佛驚為天人,眼光甚高的他當即決定把他收為最小的徒弟。
時光荏苒十幾年之後,四徒弟的運氣令觀内的人暗自羨慕,沒有人明白觀主為什麼這麼看重一個不怎麼聰明的花瓶。
慢慢長大的葉落道長終于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一問三不知,但這也掩蓋不了他資質平庸的事實。
他沒有天賦,學不了法術,連道法的入門都摸不到。
每當葉尚成對收這個徒弟的決定産生疑問時,一看到他的臉便不再有顧慮,葉尚成覺得,葉落長得實在是越來越像一百年前遇見的仙人,除了傻一點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