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也又坐上了那台熟悉的運動輪椅,因無力而向後塌陷的腰,擺在踏闆上毫無知覺的兩條腿......
太像了。
就和17歲那年,第一次被宣判癱瘓一樣。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開始複蘇,無數痛苦、撕裂的畫面湧現。
陶也望着鏡中的自己,甚至懷疑,他真的站起來過嗎?用雙腳走路的感覺為什麼這麼模糊?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陶也的精神狀态其實并不好。
他和任何人一樣,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下,身心都迎接着巨大的挑戰。
這不是哭一場能解決的。
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未來會有更多無可奈何的時刻,隻能一次又一次無聲落淚。
陶也邊努力拉回自己淩亂的思維,邊把腿從踏闆挪到地上,探着身子去夠身前的扶手。
大腦一片混沌。
僅剩的那點理智告訴陶也,沒時間處理内心那些情緒了,他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适應殘障的身體,實現生活自理。
這樣或許就可以少一些拖累黃朗。
陶也雙臂發力,撐起整個身體。
下半身卻如爛泥般,無力地晃蕩着,無論他多用力,雙腳不曾離開地面一寸。
陶也咬牙,憋着氣往上猛地一撐。
那兩條長腿終于擺直了。
可事實證明,他的下身再也不受控了,是完全癱軟的。
下一秒,陶也膝蓋打了個擺子,整個人無力地下墜,以一種扭曲的姿态摔倒在地。
陶也吃痛地撐起,他要抓緊時間再練一次,顧不得狼狽,拖着腿爬向輪椅......
......
排隊繳費時,黃朗想起李卿月的話,也不知道現在網上傳成啥樣了。
昨天他在家無聊刷微博,在熱搜看到那條“實名舉報ABC會計師事務所洛州分所審計部陶也猥亵女實習生”。
沒等黃朗反應過來,就接到了李卿月打來的電話......
黃朗掏出手機,還沒打開微博,上方的通知欄已經彈出了一個“爆”。
赫赫幾個大字:
惡人自有天收——猥亵者陶也疑似截癱
瞬間,黃朗頭皮發麻,隊也不排了,拔腿就往回跑。
......
“網上說那個就是他吧?”
“長得挺端正一小夥,看不出來竟會幹那種事,人不可貌相啊。”
“啧啧啧......你看他的腿,真是活該!”
自媒體的傳播速度實在太快,二十分鐘前路人随手一拍,整個醫院的人都在往那間的複健室擠。
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衆,目睹着角落那人,拖着大半個無力的身子,一寸寸爬向被推翻的輪椅。
他很着急,肉眼可見的窘迫,恨不得立刻逃離此處。
可雙腿卻仿佛和他作對一般,緊緊地貼在地上,無法挪動半分。
尿袋也随着陶也的掙紮,暴露在外。
引得身後又是一片議論:
“我靠真癱了啊?”
“可不是嗎?尿管都插上了,這輩子算是廢了。”
“廢了好,省得再霍霍别家姑娘。”
“滾開!”人群中傳來中氣十足一聲吼。
黃朗從人牆中硬生生撞出了條路,擠到最内圈,回頭朝那些正拿着手機拍的人罵:“一個個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有病去看病,少在這瞎幾把起哄!”
圍觀群衆隻相信“眼見為實”,網上那篇邏輯通順,證據清楚的小作文,已經深深刻入他們腦海。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你一言我一語,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人。
“嘿你怎麼罵人呢?!”
“網上都說得清清楚楚的,證據确鑿,還能有假?”
“你誰啊?和你有什麼關系!”
“我是你大爺!”黃朗火氣也上來了,掄起輪椅就往前砸。
“砰——”一聲巨響。
輪椅被摔得變形,扶手等零件掉了一地。
人群吓得紛紛散開。
開始有人往門外撤了,畢竟他們中多數隻想吃瓜,不是什麼義憤填膺的熱血市民,沒必要給自己惹一身騷。
“怎麼還打人啊?是不是瘋了?”
“我們都給你錄下來了!”
“來啊!老子打的就是你們這群傳謠的雜種!”黃朗雙目通紅,單槍匹馬撸起袖子就要幹架,整個人都豁出去了。
“黃朗——”一聲低沉的嘶吼遏制住他。
他這才回過神,扶起癱在地上的陶也。
陶也把頭低得很低,曾經邁着長腿行走在CBD的挺拔背影已不複存在,此刻的他隻想努力掩飾自己的絕望和不堪。
看到陶也那副模樣,黃朗心都碎了。
在他印象中,也哥總是漂漂亮亮的,溫柔又體面,無論遇到什麼總是沉着冷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