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墓地上留下了一塊關于他的紀念碑,「柯西莫?皮爾瓦斯科?迪?艾隆——生活在樹上——始終熱愛大地——最後升入天空」
言謹合上書,窗外高升的太陽開始下落,這似乎就是它每天的生活,也是它一生選擇要做的事。
可人似乎很難有恒星那樣的堅定,我們從出生那一刻就開始接受這個世界給予的所有,可很多時候卻會忘了這個世界也應該張開胸懷接受我們。
“咕~咕~咕~”一陣腸鳴聲響起,言謹發現自己餓了。
前段時間盛頤給她推薦了一家老街區的小面館,說是味道很不錯,尤其是他們自己腌的鹹菜。
“剛好今天去嘗嘗~”言謹心裡盤算着從地上站了起來,揉了揉發麻的大腿後打電話給鐘點工來家裡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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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謹沒開車,走着去了地鐵站。這會兒還沒到下班的時間,路上隻有寥寥不多的幾人在深秋的冷風裡穿梭。她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出發又的要走去哪裡,她也不知道他們此刻心裡在想着什麼,心情是好是壞。
言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交替往前的腳尖,心裡感到一陣的滿足。身上的輕薄溫暖的大衣隔絕了空氣中的冷意,充足的休息讓她的身體充滿了活力,她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知道哪裡她可以回去。
安檢、刷卡、下樓梯,地鐵到站,車門打開,言謹不慌不忙的走進去,左右看了看後選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左右都沒有人,此時地鐵的車和外面的街道一樣地空曠。
她擡頭四處打量這個高速運動的鐵盒子,曾經她縮在夾角裡和人群一起被送到遠方,然後又從遠方被送回到起點。
“我是怎麼離開這裡的呢?”言謹用力回想最後一次在這裡慌忙穿行的場景,腦海裡卻始終找不到對應的畫面。
人記憶中的生命似乎不是連續的,一個畫面戛然而止在某一刻,另一畫面又在某一刻驟然開演。就像今天,或許也會在多年以後被泯滅在記憶的縫隙中。
「常青路到了,開左側門,可換成7号線、13 号線」地鐵的語音到站提醒響了,言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目的地。
出站之後她又走了十幾分鐘,在一個老舊小區的門口看到了盛頤發給她的那家店的招牌。
不大的老舊店面裡擠滿了人,來這裡吃飯的應該大都是附近的居民,小孩們背着書包坐在老人旁邊,嘴裡邊吃邊說着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嘈雜的人聲和廚房裡的刺啦聲攪在一起有種和這個蕭索季節不合拍的熱火朝天。
言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自己剛好趕上了小學生放學,她無奈的笑了笑,然後走進人群裡去排隊。
好在大家都吃的很快,言謹并沒有等太久,她坐下後快速地點了份店裡的招牌面,盛頤說的鹹菜在出餐台的旁邊,自取,不收費。
她去盛了一些,再坐回去的時候點的面已經放在了桌上。沉默的中年男人沒有熱情的笑容,隻是身手利落的在後廚和前廳之間來回穿梭。
言謹看着他寬闊的背影,又想起了陳平。
「記得吃早餐」她發了消息給他,沒有等回複,然後放下手機開始享用自己的美食。
一個人吃飯用不了太長的時間,從排隊到吃完出門言謹一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鐘。這讓她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光,匆匆忙忙的往食堂跑,全神貫注的吃完飯,然後又火急火燎趕往另一個地方
隻是現在她不用着急了,她不再需要兇惡的追着時間狂奔,她隻想安然的和它并排往前。
言謹散步似的往回走,街上陸續出現下班的人,一個、兩個、三個…。獨行的人慢慢又填滿了空曠的街道,他們低着頭憑着慣性不斷的往前,對身邊經過的一切人和物似乎都都毫無所覺。
一個女人,臉上的妝滲到了皮膚裡,睫毛膏沾到了下眼皮上。
一個女人,白色襯衣的衣角沾染了幾滴油漬。
一個女人,肩膀上被碩大的單肩包勒出了凹痕。
一個男人,腳上的皮鞋沾滿了灰塵。
一個男人,單薄的外套上掉了顆扣子。
一個男人,彎腰放下手裡的東西,在撐滿的褲子口袋裡摸索。
言謹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些,以前她和他們擦肩而過,也和他們一樣對周圍的事物毫無所覺。在苦難中人隻能看見身在其中的自己。
言謹在心裡對自己嘲諷的笑了笑,原來有些東西隻有從上往下才能發現。但還好,還好她并不打算對此做些什麼。
言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累了,就停在原地叫了輛車。不多時,她就回到了自己溫暖而明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