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孩子一樣地邊走邊搖晃跟安惜年相牽的胳膊，帶人往大屏下面靠近。

曾經一刻不停滾動着數據的大屏，此時由于白塔系統被控制起來而不顯示任何信息。

如同曾經無數次查詢直播間的排名，安惜年的目光從最頂端一路往下。

終于，她的視線透過大型光屏的底端，落到屏幕對面。

一位穿戴着支撐器的女性正安靜伫立。

對方的背影被半透明的屏幕模糊些許，卻能看出皮膚呈現出植物将近枯萎時的黃綠色。

白億同樣發現了對方，腳步放慢下來，手臂的晃動也逐漸停下，最後輕輕松開安惜年的手。

兩人并肩向對方的背影靠近。

距離縮短到二十米以内的時候，對方終于轉頭側目。

看清安惜年和白億的臉之後，她噗嗤一笑：“你們兩個怎麼用這種表情盯着我看？搞得我像是下一秒就要走了。”

發笑時的動作牽扯到身上不知哪幾片傷，尼絲忽然龇牙咧嘴地倒吸涼氣，嘴裡碎碎呼痛。

安惜年連忙快步上前，試圖從積分商店兌換出什麼為尼絲緩解疼痛，剛動了心思，行動卻被尼絲制止。

尼絲對安惜年豎起尚且完好的那隻掌心：“沒關系，植物的恢複能力很強，我自愈一段時間就可以恢複原本的身體。”

說着，她擡眼，目光似自嘲又像掙紮，仿佛還沒有從一場連續的噩夢裡醒來：“我不想再讓一些不屬于我的世界的東西作用在我身上。”

安惜年忍不住避開尼絲的眼神，視線落到卡在支撐器上的兩截長短不同的斷肢上。

她垂在身側的手顫抖幾分，最終擡起伸向尼絲，讓對方能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尼絲對安惜年燦爛一笑：“謝謝。”

安惜年别過頭，小幅度颔首。

“想想還真是驚險。”尼絲唇角的弧度回落，“要是當時真讓你接了我的班，現在這副模樣的就是你了。純種人類沒有自愈能力，到時候白億不一定要怎麼發瘋。”

白億陪在安惜年身邊，沒有出言反駁。

尼絲直視前方，眼眸裡映着遠處的攻略者們：“也許會像他們一樣，哭出一片海來。”

安惜年望向幾米遠的前面。

幾十座形狀各異的，類似墓碑功能的東西邊，分别聚集着三三兩兩的攻略者。

每一座紀念碑前，都有人在以獨特的方式祭奠慰問遠去的靈魂。

半晌，安惜年收回遠望的目光，視線落到身邊的尼絲身上。

作為植物人，尼絲此時的皮膚狀态糟糕，反而襯得她佩戴在不同部位的寶石更加璀璨。

屬于鴉頭人的胸針，屬于左星河的手鍊，還有尼絲自己的戒指，都被仔細地安置在應有的地方。

幾顆寶石被擦得一塵不染。

“我們其實已經在各自物色接班人了。”尼絲摩挲象征着會長身份的戒指，“嚴于音那個家夥，無論什麼時候都比我們快一步，已經把她的項鍊給了柳夢夏。”

“不過送不出去也好。讓攻略者協會從今往後不需要存在，是我們最深切的願望。”

尼絲聳肩，指尖在每一件飾品上加力重點：“不過現在就苦了我了，還要戴着這幾個累贅，繼續……”

嗓音突兀被掐斷，半晌，她深吸一口氣，完成後續的話：“繼續活下去。”

尼絲的話尾消散，忽然從安惜年身上撤力。

她的視線投向側邊由系統總部臨時支起的報名處，對兩人道别：“你們還有要做的事，去吧。”

“回到各自該去的地方，在間隔天塹的不同位面，再也不見。”尼絲笑道。

……

安惜年走向報名處的步伐很拖沓。

白億了然一笑，再次問道：“在想什麼？”

安惜年的腳步驟停，片刻後掩飾般地若無其事道：【在想我什麼時候養成了樂于助人的壞習慣。】

白億輕歎，轉身正面安惜年。

“之前我們說好了的，協助總部把所有沒能被标記的觀衆都找到後，就回歸正常身份，過我們自己的生活。”他側頭傾身，“所以現在計劃有變，對嗎？”

被白億歪着腦袋自下而上地注視，安惜年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隻小奶貓大眼瞪小眼，心跳都加了二倍速，腦海裡一時什麼想法都藏不住。

【我确實動了“想成為系統”的心思。】

想法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如果放在之前，我相信人各有命，所以他們的理念我絕對不會認同。】

【但是經曆了這麼多事，遇到了不同的人，我想……】

安惜年握住白億的手用了幾分力氣，橫下心把自己的想法道出。

【我想，去幫助那些身處迷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