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隻是好奇。”我托着下巴,語氣輕快地說,“我的兄弟姐妹……不是現在在彩虹室的那些,我是指過去因力量透支而死亡的那些。大家都因為力量透支死掉了,怎麼隻有我好運氣活下來,這是奇迹嗎,瑪麗女士?”
我的力量早就恢複了,甚至奇怪的有所增強,如果說中間沒發生過什麼,我是萬分不信的。難道我會是萬裡挑一的天選之子,體質特殊,注定成就一番偉業?
别開玩笑了。
看看病例的最前頁,我還被下達過死亡通知呢。
“……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007。”她輕聲說。
“不能直接告訴我嗎?也許我們的答案會一樣呢。”我央求道。
“不行。我和實驗室簽有保密協議,得有點契約精神。”她堅定的拒絕了,且毫無商量的可能性。
“下一個。問題40:你對謊言,願望……”
……
雖然瑪麗女士沒有正面回答,但有時候,拒絕本身就是一種傾向。那些奇怪的問題回答完,我安靜的坐在床邊,接受她的檢查。
說實話,我讨厭打針,也讨厭抽血。
當注射器靠近時,總會令我不寒而栗。叫我在腦海裡重溫過去每一次……每一次針尖刺進皮膚的痛。
好在給我抽血的是經驗豐富且老練的護士,偉大的瑪麗女士。
一頓流暢且迅速的操作讓我幾乎感覺不到太久的痛感。
她利落的抽出針,示意我用醫用棉球按住針眼,然後将注射器内的血液注入一根玻璃試管。
“你最近表現很乖,”她低着頭貼上标簽,“在打什麼鬼主意嗎?”
“我隻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沒想傷害任何人。”我說。
“弄明白又能怎樣,你無法改變一切。”
“一切這個概念太大了。”我表情深沉地說,“大到整個宇宙萬物,也小到微生物和原子,我确實很難做到,所以我隻想改變一小部分,即我自己。”
“…或許我還得給你檢查一下腦子。”她哽一下,冷靜地說。
按了一會,我松開手,那團雪白柔軟的棉球氤氲着一抹血色。我的目光又移到胳膊上的針眼,大概是血還未凝結,冒出一顆豆大的血珠。
我凝視它,猶如研究一件感興趣的玩具,直到瑪麗女士催促我,才慢吞吞地捏着棉球重新覆壓上去。“真奇怪,我覺得自己早就好了,可你們一直說我還病着。”
“心如果病了,這很難治,也需要很長時間。”
“如果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是生病,”我說,“那我的确病得很嚴重。若是再加上不乖乖聽你們的話幹點叛逆的事情,那我會病得爬不起來,隻能如你們所願乖乖躺着啦。”
我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個冷笑話,瑪麗女士明顯能理解它的好笑點,但她的臉上沒有給予我一點點笑意。
她揮了揮手中的評估報告,“說點好聽的,不要拐彎抹角的發牢騷,這東西還在我手裡呢。”
啊,決定我命運的文件。
“所以,你要什麼時候把它給爸爸?”我問。
“今天下班前。”
“這麼快?”
“當然是越快越好。”她愈發放松,語氣輕快地回答,布倫納博士與她的協議中,其中就包含提前退休,并且可以領到最高額度的政府養老金。
這令我措手不及。
雖然不停的做題很煩人,總是被瑪麗女士看透也很難受,但不得不說,脫離監視的感覺不要太棒,尤其是一旁的瑪麗女士會說些不明覺厲的話,偶爾還會告訴我一些「有趣」的醫療知識。
總得來說,她是一個不錯的人。
當她要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或許再也見不到時,我突然有些不甘,很想留下她。
是轉念一想,我這是什麼奇怪的念頭?
連我自己都不願意待在這裡,為什麼要強求别人留下?
可我還有很多事情想找她問個明白。
沉默了一會,我幹巴巴地說,“那祝你……身體健康,退休生活愉快?”
她的嘴角勾起一點點弧度,“謝謝。”
“不客氣?”我遲疑地回複。
我想我的回答很完美,非常完美,幾乎要令我自信得膨脹起來。
瑪麗女士似乎很開心,并且允諾我可以提一個問題。她說,“我會如實回答你,在我知道的範圍内。”
隻有一個問題……
我慎重思索了很久。
瑪麗女士并不着急,她平靜地注視我,似乎我問出什麼離譜的問題都會給予我一個真正的答案。
“治療期間,我輸的是誰的血?”我問。
我的血型,是特殊的。
彩虹室所有實驗體的血型,都是特殊的。
我需要确認。
雖然答案在我心裡呼之欲出。
隻有一個人。
據我所知,隻有一個人的血,能夠做到賦予别人心靈力量,或許還能強化我們的力量。但有時候……我對猜謎異常缺乏耐心,也隻想聽見一個自己猜不到的,完全意料之外的……好的答案。
她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歎息,用一副了然卻有些憐憫的口吻對我說,“再告訴你一個有趣的醫療室知識吧。”
瑪麗女士拿起試管輕輕晃了晃,我的血液在透明管壁上蕩出一道暗紅的弧線,然後緩緩滑落。
她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嗎,你們的心靈可以調動力量,而力量蘊藏在血中,但我們采集到的血,隻能保存13天。”
13天。她說。
一時間我聽不到其他聲音,也看不到其他畫面,隻剩玻璃試管裡紅色的血在我眼前來回晃蕩。
心想,真是糟糕啊。
不管是神秘學上的不詳,還是僅作為一個單純的數字。
這個有趣的小知識,除了告訴我001還握在布倫納博士手中……幾乎毫無用處。
瑪麗女士垂下的眼睛觑着我,見我聽懂了,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口,敲了敲鐵門。
等候警衛的時間裡,我望着她,她毫不閃躲地回視着我。
那雙滄桑的灰綠色眼睛在實驗室裡看到了太多事情,卻深埋心底不願意告訴我,現在也打算帶着它們離開……真可惜。
她的全名是什麼呢?
她還知道些什麼呢?
雖然好奇,但我已經沒了深入探索的欲望。
真好啊,她和卡莉一樣要飛出這座白色鋼鐵之森,去往外面的世界。
鐵門很快打開。
她輕聲說,“再見,007。希望有一天,你能達成自己的心願。”
我乖巧地向她道别,“再見,瑪麗女士。”
什麼心?什麼願?
我的心願就是不限量供應的百事可樂,和不限季節也不限量供應的冰淇淋,當然,有世界那麼大的動物主題遊樂場就更棒了。
臨到别離變得有點磨磨唧唧,這可真不像瑪麗女士往日的風格。
她站在鐵門外,那雙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可以精神操控我,對嗎?給我植入點輕度暗示,就能讓我說出所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我露出禮貌的微笑。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要走就快點走吧。
“謝謝。”她說。
話音落完,鐵門砰的一聲迫不及待地關上了,嗡嗡的回音來回激蕩,又很快消失。
半晌,我松開棉球,針眼滲出的血已經止住了。隻留一個細小的紅點,和用力按壓的淤痕依舊顯眼無比。
捏着染血的棉球,我低聲咕哝道,“算了,這是為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