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家教課的第一天,許聞洲待到下午五點才騎着自己那輛“古老”的自行車離開。
兩人所在的小區相隔不遠,隻是區域價值不同。
十幾年前政府拆遷,将另外修建的居民樓按比例分給原住民,按理說,得了拆遷款的許家不至于窮困至此,怎奈噩夢專挑苦命人。他的母親身患重病,花掉家中所有積蓄還是沒能挽回性命,隻留下年邁的奶奶跟許聞洲相依為命。
許聞洲把自行車停下樓下,甚至不用擔心被人偷走,因為這倆車除了兩個輪子能蹬着走,已經别無他用。
許聞洲從書包掏出鑰匙開門,屋裡的老人聽見但動靜,往圍裙上擦了擦手,從廚房裡探頭:“回來了?”
“嗯。”許聞洲把書包放回房間就進廚房幫忙。
許奶奶連忙把他推開:“你去忙你的事,飯一會兒就做好了。”
“沒事。”
屋裡兩室一廳,剛好足夠許聞洲跟奶奶生活,騰不出多餘的空間,屋裡的家具也很少。就好比廚房,除了必要的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像倪家那些方便生活的高科技産品一樣都沒有。
“洲洲,這兩天去做家教還習慣不?”許奶奶也一直擔心孫子的語言障礙問題。
“還,可以。”原本他也擔心這一點,但今天倪漾并沒有對此提出異議,似乎能夠接受他的教學方式。
“你不是先天性的口吃,我聽他們說,還可以治療……”
許聞洲并非天生語言障礙,但他的母親先天無法說話。
受家庭環境影響,許聞洲從小習慣用手語跟母親溝通,平時很少說話。兩個女性忙于工作,沒有意識到這種細節,随着年齡的增長,許聞洲越發沉默寡言。
再後來,許聞洲親眼目睹母親死于疾病的折磨,在情緒刺激和精神打擊下引發了他口吃的症狀。
那時他們家裡沒錢看病,想着等時間一長,這點小毛病自己會好,沒想到持續這麼多年。
老師建議他們去看心理醫生,許聞洲沒有去。
在他看來,任何治療都需要花錢,心理治療更是說不清的無底洞,奶奶的身體需要長期服藥,他需要攢更多的錢。
每每勸說問過,許奶奶都會歎氣,覺得自己拖累了孫子。
憑孫子的聰明能幹,一個人也能生活的很好,可她不敢死,不敢把孫子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隻能拼了命活下去,盼着孫子早點長大,成家立業。
到那時候,她才能安安心心地走。
有許聞洲搭手,晚飯很快做好,兩菜一湯是标配,也是他跟奶奶多年來的生活習慣。
許聞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頓飯量不少,他習慣多吃米飯充饑,什麼菜都不挑。
菜盤子裡都是蔬菜,幾塊錢夠吃兩天,肉絲很少,若不是奶奶堅持買肉說要給他補充營養,可能連肉沫都見不到。
許聞洲想起這兩天在倪家吃那兩頓豐盛的午餐,完全不止兩三人的食量,甚至比許多飯店更講究。每次望着桌上的精緻的擺盤和對面容顔驚豔的少女,他都有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像在做夢。
夢醒了,他仍然是倪漾眼中的路人乙。
這天晚上,許聞洲奮筆疾書完成家庭作業,直到淩晨才睡。
“叮鈴——”
刺耳的鬧鐘鈴聲把許聞洲從夢中喚醒,今天又是周一。
一大早,穿着校服的學生陸續進入教室,每個不下雨的星期一早晨都要舉行升旗儀式,學校嚴格規定同學着裝統一,沒穿校服要扣班級分。
“孫煜,你校服呢?”
一班的班長是個特别自律的女生,嚴格遵守校紀校規,聽從老師的指令。扣分會影響班級榮譽,所以每個星期一,班長都來得特别早,守在門口監督每一個踏進教室的同學。
這是孫煜開學以來第三次被班長堵在教室門口,謊言更是張口就來:“我校服洗了,還沒幹。”
班長白了他一眼:“你上次還跟人吹,說家裡新買的烘幹機很好用。”
孫煜一噎:“我怎麼會跟人吹這玩意兒。”
事實上,他每次傳完校服就往家裡一扔,根本不知道保姆阿姨發現沒?洗了沒?晾幹放在哪裡?
班長橫眉豎眼讓他回去拿,孫煜嫌麻煩,兩人快要吵起來的時候,程瑞雪從後面跑來,一把将寬大的校服罩在孫煜頭頂。
孫煜猝不及防被偷襲,雙手胡亂去扯衣裳,那滑稽的模樣引得旁邊看熱鬧的同學哈哈大笑。
“你校服忘拿了,阿姨讓我幫忙帶過來。”程瑞雪跟孫煜是鄰居,關系比一般人要好,這般戲弄孫煜也沒生氣。
等孫煜套上校服,班長才移開腳步放他進去。
來到座位,孫煜發現旁邊多了張空桌子,擡腿踢了一腳:“這什麼情況?”
“不知道啊。”旁邊的同學搖頭。
他們班上一共51人,一排七個座位,多出的兩人各占最後一排的角落,現在卻多了張桌子,莫不是有新同學要來?
可這課程都上了大半個學期了,誰會來插班。
太複雜,懶得想,孫煜晃了晃腦袋,從包裡掏出兩百塊現金。這還是昨晚去遊戲廳玩了剩下的,應該足夠打發許聞洲。
孫煜拿着兩百塊找到許聞洲,開口就說:“這是倪漾補給你買衣服的錢,拿去。”
“不用。”許聞洲看了一眼,沒有接
孫煜疑惑皺眉:“你不是沒錢嗎?給你還不要啊。”
許聞洲垂眸。
他是缺錢,但不會“敲詐”。
一件從批發市場買來的外套也就二三十塊,況且他沒想讓倪漾賠償,所以這錢,他不能收。
“行吧,這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倪漾問起來,可别說我沒給你啊。”反正事兒他辦了,至于成沒成,就不歸他負責了。
一般的同學陸續到齊,基本所有人都穿着校服,班長滿意收工。
快要集合的前幾分賬,班主任早早來到教室,身邊還帶着一個大家沒見過的女生:“跟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尤雪今,她因為個人原因現在才來學校報道,大家歡迎。”
教室裡響起一陣熱鬧的掌聲。
在班主任的鼓勵下,尤雪今站上講台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班主任滿意點頭,招手示意她先下去坐着,尤雪今溫聲詢問:“老師,請問我的座位是?”
班主任愣了一下,隻記得叫人搬了張桌子進教室,倒忘記安排位置。那張桌子被安置在最後一排,讓尤雪今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坐到混雜的角落,似乎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