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金冰冷的聲線激得掌櫃夥計們打了個顫兒,冷汗滲出鬓間額角。
雯金不再與夥計們理論,徑直走出鋪子。
馬車停在街市一條小巷中,雯金自繁鬧的街市穿行而過。
馄饨攤上蒸騰的熱氣,菜攤上不絕于耳的要價聲,走街串巷的賣藝人在街市口支起了攤子,敲鑼打鼓地吸引路人目光。一幕一幕闖入雯金的眼,教她應接不暇。
“這位姑娘,我瞧你的面相氣色,最近定然是桃花不順。”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一個道人,衣衫破爛,手上還拿着買卦算命的招牌,緊跟雯金主仆。
雯金素來不信這些神鬼算命之說,所以冷冷地乜視道士一眼,又挪開目光,不做理會。
但這道人說得确實不錯,倒讓雯金緊張得心跳如擂鼓,生了些許好奇。
“我給姑娘算了一卦,可告知姑娘的好姻緣在哪裡。”道士不緊不慢道。
雯金立刻臉漲得通紅,猛地回過身,正聲道:“我一個姑娘家,并不知道什麼姻緣不姻緣的,”丢了個眼色給玉莺:“拿些碎銀把他打發走。”
吩咐畢,又回頭疾步向前走,且腳下步子愈來愈快。
誰知那道士不接銀錢,尤在神神叨叨:“我隻送姑娘一句話…”
話及此處,雯金表面不動聲色,卻忍不住豎起耳朵,留心細聽,步子也情不自禁地放慢了。
“一剪寒梅即吟誦。”道人抑揚頓挫地吟出了這麼一句,而後撚須大笑,轉身離去了。
雯金攢眉不展,面上是十分的不耐和厭煩,低聲罵了一句:“滿口裡渾說什麼。”實則心中已将這句話反複掂量過幾遍,可惜她不擅詩書,實在無解。
半晌,她輕輕搖頭,想甩掉這些紛亂複雜的念頭,心中默念:“鬼神之說,當不得真,切勿相信。”
回至家中後,她走到自己房中的大案前,讓銀雀磨墨備紙,她每日都要練幾個字以靜心神。
不知為何,她今日未曾臨那柳帖,竟鬼使神差地在紙上寫下“一剪寒梅即吟誦”。待她醒過神兒來,滿紙虬紮盤結,宛若遊龍。
她索性擱筆,盯着那句話愣愣看了半晌,腦中火光點石,雯金一瞬愕然地呆住。
即吟誦…吟誦…這句話的謎底不正是一個“宋”字!“寒梅”二字各剪去一半,也正是拼成一個“宋”字。
提及“宋”字,雯金腦中現出的,隻有那一個颀長的聲影,清風霁月,笑着喊她“姐姐”。
羞澀的紅暈攀上臉頰,雯金皺了皺眉頭。
小厮快馬趕上餘澤徇:“二爺,辦妥了,那道士去和姑娘神神叨叨念了一通。”
餘澤徇滿意地點點頭,促狹地挑了挑劍眉:“我就不信,日後提及姻緣二字,她會想不到我?”
餘澤徇騰出了一隻牽馬缰的手,撣了撣衣衫:“唉?你說我今兒個衣服穿得如何?”
小厮想起今日出門前,自家公子在大穿衣鏡前來回換了好幾套衣裳,便覺好笑,但口中仍是贊道:“當然是極好看華貴的,且這身衣服一穿,也可借此告訴趙姑娘我們國公府富貴不凡。”
素來隻聽“女為悅己者容”,他家公子這樣的,他倒是第一次見。
暖日自閑窗碧紗映進屋子裡,在屋内投下一片晴陽,又有一片灑在席氏手中的砑花箋上,照出上頭分明的墨痕,影影綽綽能看到紙中央凹凸紋飾,倒是更顯意趣風雅。
席氏即為宋國公府的國公夫人,餘澤徇的嫡親母親。現刻她手裡正拿着幼子餘澤徽新做的功課,滿面得意地遞到餘澤徇眼前,好讓他看清:“快瞧瞧,你三弟剛遞來的功課,我瞧着這字兒可比你十二歲時寫的好看多了。”
餘澤徇皺了一皺眉,剛開口想要反駁,生話到嘴邊,語調又一轉,陪笑:“是,三弟是個肯用功的。”
他心裡實際上是直犯嘀咕,明明他那時的字兒更好看些。再者說,不過是做功課,用如此繁複華麗的箋紙,反倒是華而不實。
然而他心裡清楚,母親偏袒三弟,縱然他辯駁,也不過白費口舌。
上一世他重病在床,母親仍是一心挂念着幼弟,将他的病丢給了大嫂方錦昕照料。當然,也是因此,他才能與雯金結緣。
席氏忽想起今兒個長子替她去了大覺寺上香。她素來笃信佛法,忙放下次子功課,仰頭問餘澤徇:“今日去上香如何了?”
餘澤徇先将捐香油錢,供奉海燈等事說明,然後頓了一頓,續說道:“隻不過兒子求了一支簽,大師替兒子解了簽,大師說…”
“大師怎麼說?”席氏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急切地出聲,兩眼緊張地盯着餘澤徇。
餘澤徇眼瞧席氏如此緊張,心中暗喜:“大師說兒子适合早娶,否則怕有災禍臨頭…”聲音漸小下去,白淨的兩頰一紅。
席氏聽聞,心中大駭。這嫡長子身上終究是系着國公府的未來,不敢輕率怠慢。
她略作思量,忙将大兒媳方錦昕喚來,叮囑她日後要留心京中各家的女兒,幫餘澤徇早把婚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