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袅的太陽穴一跳,剛剛檢查手指上的那一圈傷口,後面又去開門,手套就被遺落在了床上。
見朝今的目光在傷口上打轉,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姬袅走進房間内重新拿起落下的手套,把它嚴嚴實實地戴上,一點一點把白皙的手塞進了黑沉沉的手套之中。
他關上門,忽略掉朝今自以為隐蔽的視線,抿唇笑了一下,露出兩顆甜甜的梨渦,“好啊。”
姬袅問他:“那能麻煩你幫我找瓶酒精嗎?我剛到這裡,還不太熟悉。”
眼睜睜看着雪白的皮肉一點點被隐沒,朝今沉默片刻,而後下意識“哦”了一聲。
等到答應過後他才反應過來,但此時顯然已經不能後悔了。朝今把酒精的事情扔在腦後,按照今天要做的日程,把姬袅帶去了右廳。
一路上他為姬袅講解:“蕭村長在之前就吩咐好了,再加上宴醫生的分析和計劃,你隻需要照做就可以。按照姬總的說法:必須要讓前來的所有人感受到奇迹。”
一瞬間,他的聲音倏然降了調,宛如蛇的“嘶嘶”聲,晦暗潮濕。
“所有進程加起來一共十天。十天之後就是規劃好的葬禮,所有人都需要看見平靜、柔軟的屍體。”
他推開右廳的大門,平靜地說:“而不是現在這種狀态。”
見姬袅在右廳門外遲遲不入,朝今歪了歪頭,“阿哥,你是在害怕麼?”
姬袅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走了進來。
朝今這才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甚至嘴上道了個歉,分外認真:“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按照蕭村長的說法,阿哥你身為宴慈的養兄,需要拿出态度,所有事情都必須親力親為,才能打出最好的親情牌。”
“唉。”他歎了口氣,似乎在為姬袅可惜,“這種事情可不容易。他壞成那副樣子,第一步得先放水,第二步需要防腐和修飾,第三步需要化解,第四步……再多的……”
“日日夜夜都要和一具屍體挨在一起。”
朝今的眉梢都帶着愁。
但姬袅覺得他分明在幸災樂禍,那雙可憐兮兮的狗狗眼被他抱着的文件夾擋住一半,露出來的半邊黑眸看笑話似的彎起,好像在報複姬袅之前讓他下不來台。
在姬袅看來,他的演技奇差無比,所以總會出現性格矛盾的地方。
就像現在,朝今似乎忘記了他最開始還十分腼腆羞澀,連話都嗫喏到難以出口,甚至前面幾秒他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就像是十秒的僞裝期限,隻按照關鍵詞僞裝了一秒,剩下九秒都在自由發揮。
這會兒,朝今又笑了,完美露出了八顆牙齒,他似乎已經遺忘了剛剛蕭村長到來時帶來的沉悶,“今天要做的事情都在日程上,阿哥,辛苦你了。”
他把文件夾遞給了姬袅,姬袅低頭翻看了幾下,再擡頭,朝今就已經消失不見。
他追着往大門外看,靜悄悄的走廊間毫無蹤影。
就好像這人走路無聲無息,在寂靜之中悄然消失了。
現在,這裡除了姬袅之外就沒有其他活人。
昨夜的驚心冒險似乎隻是一場自己吓自己的夢,拿到這份文件夾的姬袅心下微歎,如果早知道隻需要休息一晚就能有人免費把他送過來和屍體接觸,他昨晚還會被吓成那副樣子嗎?
也不會遇見古怪又谄媚的清潔工。
以及……那個詭異的男人。
這就是信息不對等帶來的弊端。
想到朝今提到的——“日日夜夜都要和一具屍體挨在一起”,姬袅頭皮一緊,迅速翻開了文件夾。雪白的紙張被翻得嘩嘩作響,他急急忙忙找到第一排的字句,還來不及反應,一個“44”的數字就躍入眼底。
從宴慈的死亡時間到現在,已經過了44天。
意思是宴慈已經死了有44天。
姬袅一瞬間連牙都冷了,他對照着上面所寫的宴慈的死亡日期數了數,用了十分的精神一個數、一個數的數。
毛骨悚然。
黑白分明。
可是……
姬袅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走上前去,右廳開了燈,不再是漆黑一片,他從棺材外面向棺材裡面看去——
盡管惡心至極,但宴慈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已經死去一個月多。
他又反嘔了一下,捂住嘴巴皺着眉,等待片刻後輕輕松了口氣,對着屍體喃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按照文件上的說法,七天就會起屍,那宴慈豈不是早就起屍了?
那他怎麼還沒有照着文件裡所說的那樣,來找姬袅這個仇人尋仇?
心下怪異又有點害怕,姬袅半垂着眼睫毛,透過厚厚的睫羽,半遮半掩地看着棺材内的宴慈,打了個冷顫,顫抖着聲線自言自語:“你确實是不太正常,對嗎?”
可是屍體不會說話。
姬袅沒有得到回答。
他想到昨晚敲門叫他的那聲“哥哥”,一瞬間汗毛豎起。
如果那個聲音,真的是宴慈的呢?
那現在棺材裡躺着的這個,是活的嗎?
宴慈知道姬袅昨夜奔他而來,就是為了觸碰他嗎?
在他們指尖和肌膚相抵之時,宴慈有任何感覺嗎?
包括現在,他能感覺到姬袅的呼吸……變快了嗎?
一瞬間,姬袅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