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二三此刻并不想打開手裡的信封。

内心有個聲音，想見爾一。

可是，爾一隻出現在信的空間。

他伸手扶額，慢慢平息波動的情緒。

律哥說今天讓他早點到，有新員工介紹給他，讓他帶兩天之後就跟他輪值晚班和夜班。

衣二三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

路上他打開那封信，是劉蘭英的自述。

“我叫劉蘭英，是一個可憐人。

我原本生活幸福，有一個相戀多年的男朋友呂重山，他對我很好，我們甚至已經有了愛情的結晶。

直到一個女人找上門來告訴我，呂重山是她老公，他們還有孩子，我才知道我做了小三。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斷絕跟他的往來，獨身一人生下孩子。

我希望我的兒子能争氣，所以我給他取名乘龍。

他可一定要争氣啊，一定要比那個女人的孩子強。

我的兒子沒有讓我失望，他聽話懂事，成績也好，高中還進了特殊班培養，每次别人對着我誇他，我無比驕傲和自豪。

我想，讓那個男人後悔去吧，也讓那個女人羨慕去吧。

我自己照樣過得比誰都好，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

我對我的兒子要求高是希望他以後能過得更好，我幫不上他，他隻能自己拼命努力。

但我絕不允許有任何事來阻擋他進步，他做錯事，我替他擔着，哪怕他殺了人，我也替他去償命！

可是他不能不優秀，他隻有足夠優秀才能證明我當年做得沒錯，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對不起我！

.......”

衣二三粗略讀到這裡再也看不下去，剩下一長篇都是在哭訴命運不公，抱怨完兒子，再咒罵負心漢，一會愛，一會恨，言語混亂，颠三倒四。

他随手扔掉信，不知道劉姐失去兒子後會不會徹底崩潰？

對于一個隻覺得自己可憐的人來說，全世界都欠他的。

加油站隻有律哥一個人愁容滿面坐在那。

律哥看見他招呼一聲，讓他過去坐。

“律哥，怎麼了？”

“哎——我這加油站是不是風水不好啊？怎麼三天兩頭的出事，一共四個員工，現在就剩你一個人了！”

“劉姐出什麼事了？”

“煤氣中毒，跟他兒子一塊在家裡被發現的。”

衣二三雖然預料到劉乘龍可能會死，但沒想到劉姐也死了，他猜這應該是劉乘龍的手筆。

互相折磨不如互相了結，這母子倆之間的感情愛恨交織，就算劉乘龍沒帶着他媽一塊死，在他走後，她也活不成。

寄托是一個人内心築起的高樓，隻要知道它還存在，哪怕它已經倒塌成為廢墟，人也能堅持下去。

一旦僅剩的廢墟徹底消失，心空了，人也就完了。

律哥焦慮抖着腿，看看手機，又往外張望。

“說好了七點半到，怎麼還沒來？”

衣二三了然，“新員工？”

“對啊，出這麼多事，附近的人都神神叨叨地不敢來，我這好不容易找了個人。”

律哥又瞅着他歎了口氣。

“你這小子死活不上白班，新來的那個不知道什麼毛病也不上白班！我還得繼續找人，唉....”

“會找到的。”

他随口安慰律哥。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

律哥接聽電話，不知對面人說了什麼，起身往外走去。

“你到了？我怎麼沒看見你呢？”

不遠處傳來一聲“這兒！”，衣二三擡頭。

加油站入口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帶着他那慣常的微笑朝他揮手。

天色有些暗，衣二三還是認出來人。

爾一，是他的新同事？

現在他腦子裡的一些想法再次被推翻，爾一出現在現實，是真實存在的人。

律哥帶着爾一朝他走來，給他介紹着。

“這是爾一，剛招來的新員工，以後你多帶帶他。”

又對着爾一介紹，“這是衣留，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他昂，不用害怕他，他這人就這樣，對什麼都冷冰冰的。”

匆匆介紹完，律哥就準備離開。

“行了，其他的你倆自己說吧，我還有事先走了，回見！”

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觑。

衣二三冷冷看着爾一，爾一隻笑也不說話。

沉默對視好一會兒。

“衣留，好久不見呀~”

爾一開了口，要不然倆人能一直在這站到天亮。

衣二三沒心情跟他打招呼，内心的困惑和煩躁交織在一起，還有一點他自己也沒感受到的愉悅。

“解釋。”

爾一聽到他冷漠的話，撇撇嘴，拉着他往屋裡走。

“别急，之後有大把時間給你解釋。現在你還是先培訓一下我這個新同事吧！”

他沒糾纏不放，把注意事項和操作手法一一教給這位熟悉的新同事。

看着爾一生疏的加油操作，對客人禮貌微笑道别，然後回頭沖他得意挑眉。

還是那個青春昂揚的少年。

衣二三想，解釋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11點一過，加油站再也沒人光顧。

加油的人們懂事避開今晚，給兩人留下充足的交流時間。

衣二三和爾一并肩坐在外面吹冷風。

“你到底是誰？”

他望向少年，少年平靜回望。

“我是爾一。”

少年輕輕開口說道。

衣二三看着少年的眼睛，對方清楚自己想問什麼，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隻不過，此刻他不合時宜地想，少年淺褐色的眼睛很清澈。

少年突然狡黠一笑，挪開與他對視的眼神。

“沒有騙你，名字就是，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