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會摔落在地的莊疏庭被桓照夜攬住,跌坐在他雙腿之上。
他雙眸微睜,瞧了她一眼,又阖上,聲音低啞:“别鬧。”
莊疏庭暗暗慶幸窗軒在桓照夜右側,否則,她這一摔,他受傷的左臂勢必要傷上加傷。
她掙紮兩下,要從他腿上下去。
未料桓照夜将她攬得更緊,頭微垂,恰好擱在她肩窩:“别動。”
莊疏庭頸項處頓時滾燙一片,她忙伸手探向桓照夜額頭,不禁低呼:“你何時發的熱?”
她曾聽父親麾下的軍醫說起過,士兵若是中了箭,隻要箭上無毒,又非貫穿胸部的緻命傷,拔出箭镞後又未發熱,便無大礙,慢慢養着即可。
可如今箭镞尚未拔出,他便發起高熱,他這是要一命嗚呼?
罷了,嗚呼便嗚呼,為他殉情便是。
隻要她殉情,皇上和太後再如何心痛,也不好再牽連莊家。
莊疏庭正兀自沉思,桓照夜滿含安撫寬慰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别怕。”
别怕?
從無人對她說過這兩個字。
她心尖酥軟,似有暖流浸過,眼睛一酸,竟要落下淚來。
原來,有人對自己說這兩個字,是這般滋味。
她不由得擡手撫上他後背,回應道:“嗯……你且松開我,我去同他們說,還需再快些。”
半晌後,桓照夜方低聲道:“不松。”
莊疏庭靜默片刻,微偏頭細瞧他左臂傷口。
之前她雖狠狠按了他一下,但傷口并未撕裂,亦未再流血,瞧着并無惡化的迹象。
桓照夜鼻尖淡淡幽香萦繞,不知不覺又沉沉睡去。
莊疏庭掙脫不開,便任由他抱着,時不時伸手摸向他額頭。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
“殿下,王妃!”外頭聲音傳來,“到了,請下車。”
“殿下,到了。”莊疏庭仍是掙脫不開。
她伸手摸了摸桓照夜額頭,已不似先前那般高熱。她心下稍定,略微提高聲音:“桓照夜,到了,你松開我。”
桓照夜緩緩睜開雙目:“……嗯。”
莊疏庭忙立起身,扶着他下了馬車。
早有護衛上前為二人撐傘。
馬車邊圍了一圈護衛和丫鬟,何管家滿面憂色:“殿下,王妃,太醫已候在最近的南大廳。”
有兩三個護衛欲上前相扶,見桓照夜微微搖了搖頭,忙又退後幾步,跟在後頭。
何管家邊引路,邊道:“殿下,共請了兩位太醫,均是醫治外傷的翹楚,一位姓白,一位姓姜。”
桓照夜點點頭。
南大廳裡兩位太醫早已備好一應用具,正守在門口翹首以待。
有護衛先奔來相告:“殿下一盞茶便到,白太醫、姜太醫不必相迎,候在此處便是。”
“是。”兩位太醫急忙淨手,倒了碗已煎好的麻藥,點上蒼術。
莊疏庭扶桓照夜進了南大廳,其餘人等均被何管家攔在外頭。
兩名太醫慌忙行禮:“微臣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免禮,”桓照夜往椅内坐了,“有勞兩位。”
白、姜兩位太醫手腳利落,一人将麻藥端給桓照夜,一人割下桓照夜袍袖。
桓照夜瞥了眼那碗黑水,問道:“這是?”
白太醫忙道:“殿下,此乃太醫院新得的麻藥方子,服用後便可沉睡過去,即便微臣用刀割開殿下皮肉,殿下亦感覺不到疼痛。”
“毫無知覺?”
“正是。”白太醫道,“殿下放心,睡上十二個時辰便可醒來。”
桓照夜瞧向莊疏庭,放下手中藥碗。
十二個時辰,他自是不會讓她在王府枯等一天一夜。
“本王不飲此藥。”
姜太醫忙道:“殿下,此藥太醫院已在多人身上用過,并未發現不妥。”
桓照夜面色微沉,一言不發,往後靠向椅背。
白太醫亦勸道:“殿下,直接動手,實在疼痛難忍。”
莊疏庭眸中冰冷。
我莊府上上下下兩百餘口,死于亂劍之下,個個無辜,那才叫痛。
取箭镞這點痛,難抵萬分之一。
她收起眸中冷意,看向兩位太醫,面上浮現一絲擔憂:“這箭镞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半道上他還發了高熱。兩位太醫,無需再勸,直接動手便是。”
她瞥了眼桓照夜,又補一句:“他……忍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