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
這哭聲低沉而又綿密,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若有若無,讓人難以捉摸。
它就像是一陣微風,輕輕地吹拂着耳畔,卻又似乎無處不在,當你靜下心來仔細聆聽時,會驚訝地發現這哭聲并不是從某個特定的方向傳來的,而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和不安。
“嘤嘤……”
沈聆愣了一下,在轉頭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哭聲傳來的方向。
“奇怪,為什麼我總能聽到有人在哭呢……”
她這麼喃喃着,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房間中央。
這房間裡布置得十分喜慶,雕花梨木床四周懸着雙層紅紗帳,上等杭綢裁就的輕紗上,金線繡着并蒂蓮與交頸鴛鴦,微風拂過,帳幔輕搖,映得整間屋子都泛起柔潤的紅光。
房間的左側,鎏金燭台上的紅燭噼啪作響,将喜字剪紙的影子投在描金窗棂上,與窗外搖曳的燈籠光影交織,牆角的檀木妝奁層層打開,翡翠頭面、珍珠步搖在燭光下流轉華彩,胭脂水粉的甜香混着新房裡的百合氣息,萦繞在雕花銅香爐袅袅升起的青煙裡。
右手邊,一位身着嫁衣的女人正坐在銅鏡前,隻見她垂首輕抿朱唇,鬓邊的絨花随着動作微微顫動。
她纖細的手指捏着牛角梳,緩緩绾起青絲,發間新插的珍珠流蘇晃出細碎銀光,嫁衣上盤金繡的牡丹在燭光中綻放,鑲着滾邊的袖口垂下時,露出腕間一對絞絲銀镯。
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唢呐聲,她睫毛輕顫,紅暈漫上雙頰,銅鏡裡倒映的身影,恍若從舊時光裡走出來的畫中人。
“蠢丫頭,你又在看什麼?快過來幫我看看妝亂了沒有,待會兒要蓋上紅蓋頭了。”
她說着,轉頭向着沈聆嫣然一笑。
“……念卿,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與念卿那充滿了憧憬的眼神相反的是,沈聆的表情十分凝重,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噩耗。
見此情景,蕭念卿疑惑地蹙眉:“是啊,我好不容易說服了爹娘,我終于可以如願以償嫁給我的心上人了,怎麼,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但他并非良人。”
“你怎麼知道他并非良人?”念卿一撇嘴,“我知道你們都不看好他,是,他的家世背景是不好,我和他是沒有那麼門當戶對,我嫁給他,算是下嫁,但是我也并不是全無考量的,他父母雙亡,我跟了他,自然不用受公婆氣,而且他答應我了,入贅我家後,也住在我家,我不用和我爹娘分開,這可是頂好的事情了。”
“你不覺得……他這麼做是為了更好地拿捏你、吞掉你家的家産嗎?”沈聆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眼前這位沉浸在戀愛之中的新娘,隻感覺看到了一點一點沉入水中的即将溺斃的人,可惜她卻對此全然不知。
她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
正一點一點走入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渾然不覺。
一無所知。
“不可能的,我梁郎不是那樣的人,我和他相處了這麼久,我知道他的抱負,我知道他的才華,我們隻需要給他提供一個施展拳腳的機會,我相信他能撐得起我對他的期待,我們蕭家對他的期待。”
蕭念卿低下頭,稍微側過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頭上的金钗輕輕晃動着,她看起來如此幸福,就如同一朵玫瑰,在這一夜,也将為她的愛情綻放。
“你不怕自己看錯人嗎?”
“每個姑娘都是要嫁人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嫁的就是對的人。”蕭念卿喃喃,“我們不過是在賭而已,與其把籌碼賭在一個我不熟悉的人身上,倒不如……選擇一個我相對安心的人,也不至于輸得太慘。”
念卿說着,輕笑。
她垂眸時,發間金步搖随着動作輕晃,墜着的珍珠在嫁衣領口的雲紋刺繡上投下細碎光影。
“這套衣服是我娘為我準備的,聽說是專門從蘇州送過來的,聽說十幾個繡娘繡了一個月,才得了這一件嫁衣,的确好看。”
素白指尖輕輕撫過嫁衣上盤金繡的并蒂蓮,将曳地的裙擺一角緩緩提至膝上,抖落褶皺裡藏着的銀線纏枝紋,金線勾勒的鳳凰尾羽在燭火下泛着流動的光暈。
她起身、蓮步輕移,在沈聆面前旋出一朵紅雲 —— 腰間收窄的設計将盈盈一握的腰肢襯得愈發纖細,大紅色綢緞緊貼着身形流轉,宛如晚霞墜入人間,又似火焰在錦緞上躍動。
織金的牡丹在裙擺間盛放,将她襯得明豔動人,連身後紅紗帳上的繡花都失了顔色。
“好啦,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但是你别擔心,我有把握的,梁周是個老實人,沒什麼家庭背景,高娶了我,當然得對我格外好啦,放心吧。”
念卿說着,挽起沈聆的手,認真地看着她。
“我從小就沒有朋友,爹娘把我養在深閨之中,囑咐我要做一個知書達理的人,我也是按照爹娘的想法日複一日地活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之中……隻有這一次,梁郎是我真正想要的人,我想遵從一次自己的内心,不希望再按照爹娘的安排過活,隻有這一次,希望你能祝福我,好麼?”
看到念卿那一臉期待的表情,沈聆不忍心再說掃興的話。
她知道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自己不能讓她哭喪着臉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