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浮,像是被卷入了一個永無止境的旋渦。
四周濃稠的黑暗如墨汁般将她包裹,冰冷的觸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令她渾身戰栗。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劈開黑暗,她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待再睜眼時,自己竟置身于一座古老的宅院之中。
——這裡,是哪裡?
沈聆皺着眉頭,感覺到腦袋如同鉛灌入一般沉重。
她發覺自己似乎正站在一條長廊上,一條,青白色的長廊上。
青灰色的長廊如一條蟄伏的巨蟒,蜿蜒盤繞在大院深處,廊柱上朱漆斑駁,露出底下灰白的磚石,像是歲月啃噬後的傷痕,木梁間垂落的蛛網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晃,蛛絲上凝着的雨珠折射出冷幽幽的光,恍若撒落的碎鑽,卻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廊頂的黛瓦層層疊疊,邊緣的滴水瓦雕刻着纏枝蓮紋,隻是經不住時光侵蝕,花瓣早已殘缺不全,雨水順着瓦溝潺潺而下,在廊角彙聚成細流,跌落在下方布滿青苔的石槽裡,發出空靈的叮咚聲,仿佛是這座宅院在低聲呢喃
天空陰沉得可怕,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随時都會傾瀉而下。
細密的雨絲如牛毛般飄落,在青石闆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發出細碎的聲響,沈聆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突然出現的月粗布麻衣,這衣服的款式十分老舊,看起來像是民國的衣服,荷葉一樣的邊緣、寬敞的褲裙,讓她恍惚了幾分。
——這身衣服……
她的手無意識地撫過布料,觸感柔軟卻冰涼,仿佛這衣服是從冰窖裡拿出來的一般。
視線,擦過長廊的欄杆,落在庭院之中。
這座宅院大得驚人,飛檐翹角在雨幕中若隐若現,朱紅色的漆門早已斑駁,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質紋理,青苔順着牆角肆意攀爬,在青磚上織出一張綠色的網。
回廊曲折蜿蜒,沈聆小心翼翼地沿着回廊前行,每走一步,腳下的青石闆便發出 “吱呀” 的聲響,在寂靜的宅院裡格外清晰。
——這裡是在哪裡?
沈聆感覺到這裡十分陌生,像是江南的小院,又像是蘇杭的水鄉。
她感覺自己從未來過這裡,可讓她警惕的是,她感覺不到冷熱,嗅不到空氣中下雨時應有的濕軟的泥土的氣息。
這讓她警惕了幾分。
——這裡,應該不是尋常的地方。
為保險起見,她打算顯不出聲,視情況而定。
沈聆沿着長廊走着,感覺大院裡似乎籠罩着白色的霧,可這一層白茫茫的霧,在自己走近之後,卻又像是帶着生命一樣往後退去幾分,像是在……
給她讓路。
——我記得自己之前是在梁家的靈堂上招魂來着。
——然後……陰神出現。
——之後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難道說,這裡并不是現實世界嗎?
默默想着,轉過一個回廊,沈聆的腳步突然頓住。
她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月洞門裡,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緩步走來。
那女子身着藕荷色的旗袍,外搭一件素白的坎肩,青絲如瀑般垂落在肩頭,僅用一支白玉簪随意挽起,幾縷碎發垂在臉頰兩側,更添幾分柔美,她手中握着一把油紙傘,傘面上的水墨畫被雨水暈染,倒像是一幅流動的山水。
沈聆屏住呼吸,看着那女子一步步走近。
随着距離的拉近,她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女子生得極美,眉若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小巧的鼻梁下,是一張不點而朱的櫻唇,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抹溫婉的笑意,仿佛春日裡的第一縷暖陽,驅散了沈聆心中的恐懼。
——好美的女人啊!
對方也瞧見了沈聆,低頭一笑。
“你這丫頭,我讓你去找宋大娘拿點紡絲,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隻當是你迷路了。” 女子的聲音輕柔婉轉,如黃莺出谷,清脆悅耳。
她走到沈聆面前,微微福了福身,油紙傘恰到好處地為兩人遮住了飄落的雨絲。
沈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能說自己是從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境中來到這裡的嗎?
女子見她不答,也不追問,隻是笑意更濃:“怎麼,淋了點雨,話都不會說了?也罷,你這丫頭本就是個蠢笨的,也也是我一時心善,将你帶了回來,你呢,就好生待在這裡,可不敢生事,否則,我爹爹知道了可是要罰你的。”
說着,她将手裡的油紙傘遞給了沈聆。
沈聆突然明白了,自己在這個奇怪的夢境之中,身份設定是大小姐的丫鬟。
——既來之、則安之。
——還是先看看情況再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