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貼近秦倜的身,溫柔撚起她的一縷發,又言:“不是讓你不要抽煙的嗎?”
“張小姐身上的。”
“行。”趙瀾争回身,雙臂擺出防禦姿态,“明早讓朱亮送你去機場吧。”
“謝謝。”
聽到這兩個字時,趙瀾争剛剛平複的洶湧情緒一下子升進胸腔,她軟了腔,說:“不離開不行麼,小倜。”
明明比自己小了兩歲,可卻喊她小倜。
趙瀾争從身後伸出藤蔓一般的雙手困住她的身,紅唇在秦倜的身上探尋着,鼻尖嗅着香。
“不行。”秦倜由着她的動作,語意卻堅決。
她是遨遊四方之天的任意的雀,不是蓄意歸籠的鳥。
“好吧。”趙瀾争忽又笑笑,骨相完美的臉陰晴不定。
秦倜見慣了她這個樣子,拍拍她擱在自己小腹處的手,沒再說話。
瀾金大廈最頂層挑高十四米,由一面被框住的玻璃束住。趙瀾争此時站直了身子,走至窗前,俯瞰着一川繞過整個平京,薄霧騰際,她摘下右耳如顆鑽石般的超隐助聽器。
抱着臂自顧自言:“施瀾藝術館的股份還在你名下,用你母親的名義在西州買了套房。”
她當這最後一絲溫情是什麼?
秦倜知道她的用意,她要自己永遠欠她的,她要自己投降于她,可她偏不。
被困于平京金籠十餘載,羽翼被剪去,喉嚨被喑毒。
她已十分疲累,覺得靈魂有千斤重,張了張口對趙瀾争道:“謝謝,但不用了,我會找時間退回的。再見。”
“再見,小倜。”趙瀾争站起身來,氣定神閑,交叉的雙臂間一枚白款陶瓷戒指閃了下光。
秦倜退出門外,不,此時的她,是祝春知。
可憐還沒當祝春知多久,夜晚趙瀾争主動給她打電話問什麼時候到,最後吃頓飯。哪裡容她推拒的樣子。
“七點半吧。”秦倜擡腕看表,在酒店收拾着行李。
驅車回去時将那輛近乎與她十二年等值的車停在草坪上,鑰匙交接給了朱亮。
趙瀾争給她拉着木椅,燭光與晚餐,卻是有第三個人。
早上走的那位張小姐又被請回來。
秦倜在飯桌上充着活躍氣氛的鎖鑰,談着國外的風土人情與異聞秘辛。
那位女子妝容依舊豔麗,一雙丹鳳眼流轉着打量趙瀾争與她,忽聽她問道:“瀾争收購的那家地産還沒動工嗎,我聽說有業主在網上發動自救工程了。”
“起不來的。”趙瀾争展開餐巾擦拭下唇角,“等他們沒力氣沒資金了,就知道什麼叫天。”
“什麼叫天?”張小姐貌似興緻闌珊,卻也總往地産上引,她問:“趙氏地産就是天?”
“我可沒這麼說。”趙瀾争微聳下肩,示意自己無辜,“蝼蟻與天争力,總歸不現實。”
“是嗎?”下一瞬,張小姐将手中餐刀直直向趙瀾争刺去。
血流如注,卻不是趙瀾争的。
秦倜倒地時同趙瀾争交換個了個眼神,對方輕揮下手招門外安保人員進來,“打急救電話,順便将這位張小姐送進去。”
“是。”為首的隊長雙手垂在身前,有序處理着這一突發事件。
趙瀾争則緩慢蹲下身去,微微攬着秦倜,聲音卻帶着涼,問:“你沒查出來嗎?”
“對不起。”秦倜搖頭。
“沒關系,也不算晚。”
秦倜怎麼會不知道她這一步棋。那位張小姐真實名叫董夢易。
她的母親五年前從趙氏地産承包的爛尾商品房二十八樓一墜而落,粉身碎骨。
而今日趙氏地産剛巧因爛尾樓事件又陷于輿論中,需要有稻草人來承擔這怒意。
這人自然不能是千金貴體的趙瀾生,自該是由命賤身賤的秦倜來擔。
過了許久救護車還未到來,趙瀾争将她抱至車上,新鮮的血液浸着皮質座椅,秦倜嘴唇蒼白。
“不能死,”趙瀾争拍了拍她的臉,“你還得給祝如敬養老送終呢。”
“是啊......”秦倜氣息微弱時,右手不自覺攥緊趙瀾争的純白衣袖,“不能死。”
三小時後,趙氏地産員工被人刺傷的新聞輿論鋪天蓋地。趙瀾争表示:趙氏企業一貫是平京模範龍頭企業,決不會姑息任何企圖傷害或攻擊趙氏企業及員工的行為。
直至兩個月後,秦倜才終于在夜晚重回望湖别墅拿回最後一點衣物。
窗外一條弱小的野狗随山風追着車。
正逢秦倜朝窗外望着,盤山公路曲折彎繞,那條野狗白色毛發狂潦,已經追了一泊湖的長度了。
“需要慢些嗎?”朱亮觀察到她的神色集中在車後的野狗身上。
“不用。”秦倜扭過頭去,銘心的痛意,一次就夠了。
朱亮從後視鏡中與她對視了一眼,無心般說道:“對了,聽說西部證券的梁總出了意外,被換下了。張小姐也被判了三年。”
“不需要跟我說這些的,朱亮。”
“好的,我明白了。”
飛機起飛的那瞬,祝春知忽然記起趙瀾争鳴刺捂着耳的片片種種。
露水深重,機翼上一滴一滴垂着水。她忽然起了止不住的滔天的咳意。
她終究還是狠下心沒去管那條流落之狗,帶了自己這條流狗回了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