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溫軟,可于此時此景卻顯得詭異。
賀玉珏心裡分神,出手一個遲緩,差點便讓妖獸得逞。
他避開,看着妖獸在他心口旁留下的傷,嗤笑了一下。
溫雅的面容也因此染上了幾分血色,而變得有幾分妖異。
既然謝枝梨自己也不想走,賀玉珏當然不會強人所難,隻是讓護衛好好保護謝枝梨後,便重新持劍殺入了妖獸之中。
而剛才還說要保護謝枝梨的秦白也在妖獸潮裡厮殺。
真當這些海中的妖獸席卷重來時,很多事便都顧不上。
不過讓謝枝梨始終覺着意外的還是賀玉珏。
她瞧了眼被賀玉珏派來保護她的護衛,問道:“賀公子喚你來保護我,你會不會覺着我是個累贅,并不該出現在這兒?”
護衛其實是有些詫異謝枝梨會問出這樣得話的。
不過這份驚詫很快便被護衛收斂住。
“謝姑娘這個年紀,是該多學多看的。”
“等再大些,便不算是累贅了。”
謝枝梨沒有回應護衛的話。
隻覺得賀玉珏身邊的人同他一樣都挺有意思的。
她偏頭看向掌控着全局的秦氏老祖,見她此時沒有出手的打算,謝枝梨也就不急,而是繼續摸着手裡的石頭玩。
原以為修士的奮力搏殺會讓妖獸逐漸減少,可妖獸潮卻是一輪接着一輪,直到高懸于天穹的月亮徹底被血色染紅,衆人才驚覺妖獸一直都沒有減少,甚至越來越多。
給所有一種永遠都殺不完的感覺。
“這些妖獸還挺聰明。”從妖獸潮中脫身的林錦音回到岸上稍作歇息,她吞服着丹藥,恨聲道,“這些畜生是想用車輪戰來耗死我們。”
護衛也在一側鄭重點頭。
林錦音說完,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謝枝梨的聲音,轉而又道:“十一,你認為呢?”
其實這話問完,林錦音是有些後悔。
雖說謝枝梨的确厲害,可年歲太小了,見解也就那樣,她不懂自己怎麼想着去問她的意見。
謝枝梨在外人面前向來喜歡扮演乖巧柔弱天真的模樣,是以在聽見她這話後,點了點頭:“我也贊同林姐姐的話。”
林錦音剛想出口的話一頓,瞬間有些不知該怎麼接口。
倒是護衛見着林錦音在這,安了心,拔劍加入了圍剿妖獸的浪潮中。
其實就算護衛不在這兒守着謝枝梨也沒事。
因為掌控全局局勢的秦氏老祖早早便在海岸邊布下一層結界,緻使這些妖獸無法攻破。
賀玉珏純粹是擔心她會亂跑,是以這才讓護衛過來守着她。
見人走了,林錦音略微彎了腰:“你剛才是真心話?”
“哦,假的。”謝枝梨皮笑肉不笑地擡眼看她,“妖獸向來一身反骨,可今兒你不覺着它們過于聽話有序了些嗎?”
林錦音雖是對付過妖獸,卻并沒經曆過什麼妖獸潮。
此次遇見,于她而言,也算是曆練。
“何意?”
“它們沒打算用車輪戰來耗死我們,隻是在确定,這道結界,該如何破。”謝枝梨溫聲解釋道。
林錦音沒想到護衛走後,自己真會得到一個與衆不同的答案,她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你既然有此發現,為何不同其他人說?”
“是因你覺着自個年歲小,人微言輕,沒人會信嗎?”
“這般簡單的伎倆,我瞧得明白,自然會有比我更厲害的人也看得明白。”謝枝梨說着,示意林錦音去看前方隐隐發光的結界,“喏,若非如此,你當秦氏老祖為何要消耗自己的靈力,大費周章布下這層結界?”
林錦音道:“難道不是為了讓那些妖獸不上岸嗎?”
“不能修煉的凡人早被唐氏和秦氏給轉移了,此處入目之人,皆為修士,為何不能上岸?”
謝枝梨的反問讓林錦音一時有些答不上來。
不過謝枝梨也沒指望她能體會秦氏老祖的别有用心,兀自說道:“妖獸潮雖是棘手,但于修士而言,也是曆練的最佳途徑。”
“你當為何東洲的修士普遍要強于其他三洲,在生死之間曆練出來的修士,同長于溫室之間修煉出的修士,可不一樣。”謝枝梨說着,歪着腦袋看她,“難道錦音姐姐不覺着自己的劍招威勢要比前些日子更強了嗎?”
林錦音倏地垂眼,看向自己握着劍的手。
“實戰永遠比花架子要強。”
“可是這樣,會死很多人的……”
謝枝梨知曉林錦音想說什麼,她打斷她:“我知曉你為何你會被劍宗的那位小師妹給欺負成這樣了。”
“這同我有什麼關系?”
“你心太軟了。”
“先不說,秦氏老祖布了結界,給了修士喘息修養的機會,再者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強食,若是連一往無前的勇氣的都沒有,還修什麼仙,求什麼大道呀。”
“回家種種花,養養草,過自己的小日子豈不快哉。”
這話對林錦音而言,可謂是當頭一棒。
“你……為何會說出這般刻薄無情的話。”
“刻薄無情嗎?”謝枝梨臉上露出幾分費解,“可大道便是這樣。”
“你之所以覺着我說話刻薄,無非是因為你其中既得利益者,像我們這種弟子出門曆練總是有宗門或是族中長老護着,是以便會覺着此法殘忍,但是,這世間更多的,是沒有宗門和家族依靠的散修,他們想要曆練,想要成長,便隻能在一場接着一場的厮殺中鞏固自己的實力,秦氏老祖也是因此,才會布下這層結界。”
“若無結界,隻會死掉更多人。”
林錦音不知該如何反駁。
好半晌,謝枝梨才聽見細弱的聲音:“可她明明一招便可解決。”
謝枝梨聞言,卻是笑着搖頭:“你可知,一場妖獸潮能給修士帶來多大的機緣?就算是秦氏老祖有心想這般做,其他修士也不會允許的。”
“為什麼?”
“妖獸的骨血乃至皮毛都可充作煉器或是煉丹的材料,你可知?”
“知。”
“問安城建城之初便有規定,任何修士隻要妖獸潮來臨之際守城,與問安共進退,便可自行處理,他們所殺之妖獸,這條規定,你不應該不知曉吧?”
“我知。”
“對許多散修來說,幾月一度的妖獸潮便是他們大肆斂财的機緣,他們靠着賣掉這些東西,換取靈石,去獲取自己所需的修煉資源,你又可知?”
林錦音遲疑片刻後,點了下頭。
“是以,現在懂了?”
“可是,如果秦氏老祖能在最初出手……”
“秦氏老祖當然可以在妖獸潮來臨之際出手,但你可有想過其他修士的後路?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錦音姐姐,凡事得留一線呀。”
“我并非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着若是妖獸潮解決,秦氏大可将……”
“有些話,得慎言。”謝枝梨打斷她,“你說這些話可有想過後果?”
“嗯?”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秦氏又不是什麼大善人,難不成還能養這些散修一輩子?秦氏子弟想要換取資源,也都得自己接家族任務了,自個老祖辛苦擊退的妖獸,還得分給素不相識的散修?這同搶劫有什麼區别。”
林錦音被她說得臉色有些發紅。
謝枝梨實在是沒什麼好為人師的癖好,能同林錦音說這般多,已經是瞧在她們将來同行的份上。
她面色微冷,不欲再說此事的模樣很是明顯。
可林錦音心下卻不是滋味。
海面上的厮殺越來越嚴重。
過了一會兒,林錦音握緊了手裡的劍,鼓着勇氣反駁了謝枝梨的話:“并非是我心軟,是你的心太冷了。”
“我與你,不一樣。”
謝枝梨轉頭看她,似想要透過她的皮囊看見什麼。
打在臉上的海風有些鹹濕,還伴着一股作嘔的腥氣。
林錦音心下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慌亂。
她想解釋自己并非是這個意思,可話到嘴邊,她還是沒辦法将說清。
倒是謝枝梨,像是瞧穿了她的強撐,這次卻是難得沒有反駁她,而是順着她的話彎着眉眼一笑:“昂,我理解的,少年赤誠,一腔熱血,總以為自己手中之劍,護得住天下人。”
“我曾經啊,也是這般想的。”
“曾經?”林錦音不解看她,“你才多大?”
“十一呀。”謝枝梨許是覺察到自己今兒同林錦音說得實在是有些多了,她垂下眼,纖長濃密的鴉羽掩住眸中的一片潋滟水光,“先前同你說笑罷了,錦音姐姐,你不需顧慮我的,想做什麼自己便去做好了,日後不會後悔便行。”
“我不會後悔。”林錦音的聲音铿锵有力,“我林錦音再不會做讓自己後悔之事。”
說完,她便提劍重新加入了戰鬥。
“啊啊啊!不愧是我重新選定的白月光女主!這個心性這個魄力!嗚嗚嗚!這個小世界有望了!”系統激動的聲音蓦地在謝枝梨的識海中響起,“宿主,你就該多學學人家!”
“你這張37度的嘴是怎麼說出剛才那些冷冰冰得話的!”
“差點就将我的女主給帶偏了!!”
“你好吵。”謝枝梨輕柔的聲音響起,可落在系統這兒卻是有些陰恻恻的,“你再多說一句,我便殺了你哦,系統。”
雖然知道現在謝枝梨無法對付它,但介于自家宿主是那種秉持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心性,所以在她出聲後,系統立即就噤了聲,生怕自己會惹謝枝梨不高興。
系統的老實讓謝枝梨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她摩挲着手裡的石頭,看向正在厮殺的幾人。
“其實我想象不出,林錦音日後接手淩雲宗會是何等模樣。”系統不說話,謝枝梨倒是主動出了聲,“是不是還會同如今一般。”
“她會長大的,你得理解,她還小。”
“我也不大。”謝枝梨繼續垂着眼,“我死時,也不過十六。”
系統擰眉:“你死時不是十八嗎?”
謝枝梨輕笑:“嗯,你說十八便是十八吧。”
系統下意識覺着奇怪,可謝枝梨的身份它不論如何去查,也都清清白白,幹幹淨淨。
她就是現代社會的那個謝枝梨。
可她的言行舉止,很多時候又會給它一種異樣。
她實在是太冷心冷肺了,但冷情之下,卻又意外的心軟。
很矛盾的特質,它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同一人的身上。
“算了。”系統覺得自己整個數據都要亂碼,“我就當你是謝枝梨吧。”
“我本就是謝枝梨,何需你當我是。”
系統被她這話一堵,正想張口時,海面卻恰逢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