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扛着一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桂花釀,敲開了我的門,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弄暈了我殿中所有的仙侍和仙娥,将睡夢中的我拖出了清歡殿,直拖到凡間。
在她喝下第一壇桂花釀的最後一滴酒時,我才逐漸清醒過來,現下我們是在一戶人家的房梁上,估計是入夜深了所以四處悄無聲息,幸好還有廣寒宮的光照着我能勉強看清司命的神情。
今夜的她比以往哪一日看起來都要悲傷,說話的聲音也帶了些哽咽:“這曾是我凡間的家。”
原來是之前偷偷在凡間買了座宅子如今不知被誰搶去了而傷感呀。
我正想安慰她,卻又聽她道:“都已經過去幾千年了,我卻還是記得當初離開家時的心情,我爹一直有個成仙夢,奈何他因為一些緣故沒有機會,正巧我出生後一個算命先生道我是個有仙緣的命。我爹聽了欣喜萬分,從小就讓我讀一些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修習經錄,後來碰上一個江湖上頗有聲望的道觀招弟子。”
她突然停下來偏頭看我:“你猜怎麼着?”
我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八擡大轎将你迎進道觀。”
她嗤笑出聲:“人家壓根沒看上我,說我不夠資格沒有仙根。”
我眼下吃驚是不假但并未做出什麼滑稽舉動,她卻笑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平靜了好一陣子才接着說:“我爹當然很失望了,但是他沒有怪罪我,還安慰我說是那白胡子老道沒有眼光,我也消沉了好一陣子,畢竟費了許多功夫甚至覺得自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卻突然來了個人将你從根本上否定了。”
司命那本簿子上總有幾個特别圈出來的,這幾個裡面又有一個特别用紅色的筆勾勒出來,每次安排的命格都特别坎坷,我不得不陰暗地猜測那個人就是那沒眼色的白胡子老道了。
她開了一壇新的桂花釀遞給我,我愣了半刻正想接下她卻突然收了回去又自己喝了起來:“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我幾乎要放棄了,娘也在給我聯系附近的學堂,後來不知道我爹從哪裡拖的關系,要将我送去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拜師學藝,我沒有聽說過那個師父,但是我爹卻說很多人挖空心思想将子女送去卻送不進。我到了那裡之後,發現我這個師父收的徒弟約莫可以從天庭排到昆侖山腳,我就在拜師禮那天同我爹一道遠遠見過他一面,他也沒有教過我一招半式。”
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司命所說的情境,可是看她的表情我知道,這必然不好受。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所以看着我爹離開時,心裡特别難受,可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已經讓他們費盡了心血,而且那一天我陡然發現,我爹是真的老了,你,呵,阿歡你不會明白那種感受,天帝他們容顔常駐與天同壽。”
她已經從坐着變成了躺在屋檐上:“我無數次想要寫信給我爹,讓他接我回去,我不想修行也不想成仙,我隻想同他們在一起,成仙的幾率微不可期,即便做了神仙,能千萬年如一日地活着,可是親人已經不在身邊了又有什麼用。可我也隻是想想,我比常人,本就多費了許多事,我爹娘經不起我折騰了,這對他們也不公平。所以我一開始,每日渾渾噩噩,懵懂度日,心裡明明什麼都不想做,可是接連不斷的雜務和考核卻容不得我歇氣。有時候我都想着,不如自我了斷算了,說不定也能成仙,但是,還是不甘心吧。”
我聽得心裡憋悶,也摸了一壇酒抱着慢慢喝,靜靜聽她說:“山中沒有年月,不知道時間,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以至于我好不容易飛升了,傷還沒養好,也沒到天上報到,就樂颠颠地飛回去想給我爹娘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