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半夏走在人行道上,影子在身後拉得斜長:“那時候聽凝煙說,人與鬼隻是一道門的界限,他們死了,我送一程,得到積分和功德,這應該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可是——”
她擡起頭,頭頂的路燈下一堆飛蠅環繞,橫沖直撞像是找不到方向:“于曉曼似乎并不想過那道門,她做人的時候很努力、很積極地面對生活,就是想在這個世界好好待下去。這個店員也一樣,這麼認真又勤懇地對待生活的人,去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對她來說肯定是不好的事,我既然能阻止,就不能視而不見。積分功德固然好,錢也确實有用,但不能昧着良心。”
夭夭這次沒有回答,沉默了良久,才不知道是歎息還是漠然地說了一句:“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你改變不了的。”
半夏沒跟她争辯,因為她已經走到了一家香燭店附近。
這家店開在街角,門面不大也不怎麼起眼,店外放着一個老藤椅,椅子上還擱了把竹扇,看來是店主乘涼的地方。
店内最靠外的地方擺着一些元寶和紙做的房子,旁邊是個放滿了香燭的架子,一個老人彎下身在架子邊,似乎是想撿地上的什麼東西,卻怎麼也撿不起。
半夏走過去,替她撿起地上掉落的包裝袋,袋子上面寫着番薯幹的字樣。
老人回過頭,這次看見了她,和藹一笑:“害,人老了,沒用啊,都使不上勁,連點東西都撿不起了。小姑娘來買什麼呀?”
半夏徑直把番薯幹放在旁邊的櫃台上,沒有經老人的手,因為她知道老人接不住。
她微微笑了笑:“想買點香燭,還有紙錢、房子、車子和衣服首飾之類的,男女款各來一套吧。”
老人聽她要這麼多東西,有些驚訝,又聽說是男女各自一套,心裡有了幾分猜測,但沒說穿,再看她時眼神裡又多了些許慈愛和疼惜,她的孫女再過個幾年應該也有這麼大了,隻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看見。
“好,你跟我進來,我去裡面給你拿。”老人一邊顫顫巍巍往裡面走,一邊念叨着,“燒紙不能太潮了,不然點不着,還不好分開。馬上就要七月半了,提前備着點也好。”
半夏一直跟在她身後慢慢走,保持着一步的距離,老人說什麼她就應着,很有耐心。
老人穿過前面的屋子,繞過布簾,身形突然一僵,站在那裡,怎麼也走不動了。
半夏沒有催促,安靜地等着,從卷起的門簾一角往裡看,後屋地闆上,躺着一個老婦人,屋裡昏暗的燈光照清楚那張臉,正和門口站着的這個老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