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半夏心裡有些緊張,但也不知道是什麼習慣,她越是緊張臉上就越是淡定,“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陳屹笑了一下,露出兩顆潔白的虎牙,“你十八,我二十八,對我來說你還是很小啊。”
半夏想了一下:“不是。”
陳屹擡眉:“嗯?”
她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說:“那應該是你太老了。”
她這話說完,空氣起碼凝固了半分鐘,最終還是駕駛座上一直豎着耳朵聽他們對話的李華沒繃住,笑出了聲。
不過他隻笑了一下,在發現整個車裡隻有他一個人的笑聲時就馬上忍住了,小心翼翼瞟了眼旁邊,發現副駕駛上的江淮沒什麼動靜,依舊在閉目養神,隻不過嘴角貌似挂上了點似有若無的弧度。
他松了口氣,看了眼後視鏡,他并不怕陳屹,因為這個刑警隊長的好脾氣和能開玩笑是整個警局裡都出了名的。
果然,後視鏡裡,陳屹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最終還是被氣樂了,撐着坐墊慢慢笑出聲來。
倒是旁邊的小姑娘,一臉茫然,好像剛剛那句話她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為了調侃嘲諷,用最無害的方式補上最紮心的刀。
他猶豫了一下,問出從聽他們談話開始就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陳隊,你們在說什麼呀?什麼鬼魂?”
李華的長相屬于那種斯文幹淨型,讓人一看就覺得很舒服,再加上知道他是那個法醫的助手,顯然是個脾氣很好很大度的人,因此半夏對他還比較有好感,雖然由于他剛剛突然推門而入造成了烏龍,但半夏并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友善地回答他的問題:“對,于曉曼的鬼魂。”
車子此刻剛好開到一個紅綠燈路口,李華踩住刹車,回過頭,驚訝地問:“于曉曼?就是這個案件死者的鬼魂嗎?”
他扶了扶眼鏡,“你是說,你能看見鬼嗎?真的有鬼魂嗎這個世界上?”
半夏剛想開口,前座傳來一聲輕咳,江淮眼皮都沒擡一下:“根據交通法第一百二十六條,司機不得與人閑談,不清楚?”
李華縮了縮脖子,悻悻地回過頭:“對、對不起,科長。”
江淮沒說話,車内再次安靜下來。
李華看着指示燈上逐漸減少的秒數,又小心翼翼地瞟着閉目養神的江淮,一眼,又一眼。
對方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掙紮,開口:“有話就說。”
李華扶了扶眼鏡,小心地問:“科長,我們這一行還要熟悉交通法嗎?”
江淮擡起眼皮。
李華飛快移開視線,結結巴巴解釋:“我、我有看過那個的,但是……但您剛剛說的那個……我、我沒見過。我是想問,如果需要的話……我再回去,背、背……”
江淮看着他,沒說對也沒說不對,那眼神裡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李華被他看得全身發毛,覺得馬上就要從座位上炸起來的時候,後座伸過來一隻手拍在他肩膀上,他吓了一跳。
陳屹笑得收不住,覺得這個小夥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當然不會見過,因為他說的那本是江淮主編的交通法。”
李華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耳朵通紅,再回過頭去看副駕駛座時,男人已經重新靠進了座椅裡。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知道自己被調侃了,但李華心裡竟然沒有一點反感,甚至還有些慶幸,原來江科長也是會開玩笑的,他覺得這個一直站在雲端隻可仰望的年輕科長突然有了些人情味。
李華心情很好,摸着頭笑了笑,轉過身去重新發動車子。
半夏将他們這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從她這個角度看不見江淮,但是已經可以想象到他做出這一系列事情時的傲慢嘴臉了,她真是不明白這個人怎麼能沒禮貌成這個樣子,也真的覺得陳屹和這個助手是脾氣好,能忍得了他,真乃聖人也。
但她隻是一個外人,并沒有什麼權力評價,她牢記于曉曼的囑托,雖然以她這麼個毫無生活常識的人來看都覺得荒謬無厘頭,但她還是一一轉達。
一直到她說完最後一句,對方也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吭都沒吭一聲。
半夏耐着性子,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江法醫?”
這次他倒是回應了,嗓音從薄唇一啟一合間流出,如同山澗泉水淌過,清列悅耳,語氣卻沒有絲毫起伏,顯得冰冷無情:“你說的那些我從沒開過先例也不可能開,但是,如果在到局裡之前我還沒休息好——我倒是可能開個手抖的先例。”
手抖?
他是有病嗎?
半夏不解地看向陳屹。
陳屹聳了聳肩,壓低聲音跟她解釋:“局裡前兩天剛破了個大案,他熬了幾天了,今天晚上估計還要熬個通宵,讓他睡一會兒。”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俯身,在半夏耳邊極輕地說,“别跟他一般見識,公主病,睡覺聽不得聲音。”
原來是不想被吵到睡覺啊,直說就是了嘛,搞這麼多彎彎繞繞的。
半夏沒再說話,陳屹也靠進了座椅裡,面向窗外閉目養神。
車子一直安靜地開到警察局門口,其餘的警車也都回來了。
下車後,半夏琢磨了一下,還是走到江淮面前,認真地說:“剛剛在車裡打擾到你睡覺,對不起。”
雖然她很不喜歡這個法醫,但打擾别人睡覺确實是她做錯了,一碼歸一碼,做錯了就要道歉,這跟欠債欠人情就一定要還是一樣的道理。
江淮愣了一下,的确很意外她會這麼認真地來道歉,看着小姑娘澄澈的藍色瞳孔,他難得地有了一絲不自在,移開目光,輕輕應了一聲。
那邊幾個法醫已經把屍體運了下來,他準備過去,路過她時,腳步還是停了停,平淡地說:“解剖後縫合屍體是義務,沒有哪個法醫會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