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潤珠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索性僵硬地不動,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問:“我怎麼會,怎麼會在房裡?”
“要為你療傷,得避着人。”
“那雙兒在哪兒?”
“昨夜飲酒,她倆貪杯醉倒觀風亭内,被相熟的丫鬟揀回屋裡了。”
江潤珠朝外看去,不知不覺已是黎明時分,藍黑的天色最為安靜,她拿開李生的手下床,吹熄了唯一亮着的蠟燭,頭上钗镮已卸發辮未拆,便拿了角梳将長發梳開。
從鏡中往床的方向窺去,正好與李生望過來的目光對上,他沒躺下,盤腿坐床上乖乖等着。
啧,院内還有一間客房,天亮便讓人騰出來。
她垂眼放下角梳,慢慢站起來,暗自吸了口氣,趿着軟底鞋回到床邊,避開李生的視線慢慢爬上床,仿佛這人不存在。
可一兩銀子的狐狸好似江潤珠從前養過的一條草狗。
她坐在梳妝台前時,他就朝外坐着。
她掩耳盜鈴一般爬到床内直直睡着,他就跟着躺下湊近。
江潤珠隻好故作鎮定地囑咐:“莫要在亂動了,我乏得很。”
李生似乎困極了,喉嚨裡輕輕“唔”一聲,和她頭抵着頭睡上一會兒。
可算安分了。
一夢香甜,不知過了多久, “嗚嗚嗚……”
意識被一陣持續不斷的哭聲拉回,江潤珠原本妥帖得很,但聽到哭聲,沒睜眼便是心頭一懸,以為還身在長甯鬼市,黎明時做了場癡纏的夢。
她慌張起身,腦子裡一片空白,耳邊不斷傳來“怎麼了”“可是做了噩夢”,看清滿屋子熟悉的陳設,這才愣生生有了别的反應。
“誰在外頭哭?”
臉邊溫熱,李生單手撫着她的臉:“莫是吓壞了,自家丫鬟的聲音,你聽不出?”
江潤珠側耳再聽,原是雙兒正哭得酣暢淋漓,想來要狠狠發洩一通。其實也不怪她,雙兒這丫頭自小皮實,難得紅一回眼,更别提号啕大哭了。
她松了口氣,這才察覺不對,身下溫熱,自己正坐在李生懷裡。
“我,我得看看。”江潤珠下床随手找件衣裳披好,火燒屁股似的出了門去。
昨夜為了去長甯鬼市才找了由頭吃酒,兩個丫鬟喝醉了,傳出去頂多也是受江家小姐寵愛。
怕瞳兒害怕沒提前與她說,如今小丫頭還雲裡霧裡的,隻當雙兒做了噩夢,去到她們的屋門口,瞳兒正抱着雙兒一陣一陣的哄。
江潤珠站在外頭先吩咐人去收拾屋子,再叫人送解酒湯和茶水來,親自端了進去。
“還哭着呢?”
小姑娘聽到聲音擡起臉來,江潤珠吓了一跳,不知道先看她張大的嘴,還是腫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
“撲哧——!”
雙兒可委屈壞了:“嗚嗚嗚……小姐,你,你還,還笑!”
江潤珠哪敢多說什麼,連忙将人抱進懷裡好好哄了半晌,她身量高挑,比着李生算嬌小,站在兩個丫鬟跟前便是依靠。
“知道我們雙兒受了苦,我心疼着呢。”
小丫鬟一聽,登時淚如雨下,又哭了一刻鐘,這才意猶未盡地收住。
江潤珠叫瞳兒喝了解酒湯,大緻說了前因後果,見她還算鎮定,便道:“你去我房裡拿件東西。”
“什麼東西?”
“放在窗旁鬥櫃第二層匣子裡,用藍底蓮花紋錦袋裝着的。”江潤珠猶豫道,“若瞧見什麼,别害怕。”
瞳兒便去了,她動作麻利,很快便将東西取了回來,向來鎮定的姑娘眼底餘驚猶在,不過沒有多問,沉默地将錦袋打開。
裡頭躺着幾片從未見過的東西,色青、隐隐帶着流光,薄如蟬翼,捏起來擺弄幾下卻很有韌性。
這便是江潤珠那日在長甯鬼市買回的青珺蛻,說是能治陰陽眼。
瞳兒問:“小姐,這是何物?”
江潤珠将青珺蛻放進水裡,也是怪了,東西入水就立馬消失不見,兩丫鬟直呼稀奇。
将茶杯抵到雙兒嘴邊:“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
“這是什麼?”
聽名字想來不是什麼好玩意,江潤珠打了個哈哈:“壓驚的藥材,勞累咱們雙兒這兩日受的苦。”
雙兒聽話地将東西喝下去,主仆三人坐在一桌說話,明明隻過了一夜,好似久别重逢般心緒萬千。
天已大亮,雙兒露出回來後頭一個真心實意的笑臉:“小姐回屋吧,我叫人去燒些熱水。”
江潤珠聞言一頓,摩挲着白瓷茶杯:“近幾日沒什麼事,你倆昨夜喝多了,不必伺候了。”
瞳兒點點頭,正要回話,門外忽然來了個丫鬟:“小姐,外頭有人叫門,說是曲陽張大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