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白自小就是孤兒,七歲那年在孤兒院認識了比自己大五歲的柳沉夜,那環境黑暗壓抑,他們靠着對方挨過了最難熬的時日,一晃數年,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軌,隻是天不憐人,突如其來的車禍,朝夕之間便帶走了柳沉夜的生命。
柳沉夜聰明,有商業頭腦,早就知道祈願山是風水寶地,後來臨禾市流行了很久的神佛之說,這裡也憑着旅遊業漸漸發達起來,市政府特意給了一大筆補貼,柳沉夜抓住機擴大規模,他們沿路看到的那些房間,其實都是用來供給遊客居住的。
而柳曦白從小就是個浪蕩性子,哪怕在孤兒院也頑劣的很,打架頂嘴,砸鍋摔碗,什麼事沒幹過,可那時候無論闖了什麼禍,身後都有一個叫柳沉夜的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他還以為今後都會如此,卻不曾想,那晚之後,就再沒有人為他撐起這片天地了。
玩鬧了二十幾年,柳曦白就像剛來這世間的新生兒,不知道如何同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何管理操辦,又因為柳沉夜的去世性格驟變,整個人暴怒又頹靡,比小時候還難相處。
而别人亦不是吃素的,見他态度如此惡劣,罵罵咧咧的說他比不上柳沉夜,可一提到這個名字,柳曦白更像發了狂似的,沖上去就是揮拳頭,那半年裡,他基本上都待在警察局。
男孩小心翼翼的上前扯了扯許璟的衣服,語氣中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可以嗎?哥哥。”
柳曦白到底也沒怎麼樣,他們更犯不着為此去做些無關緊要的事。
許璟點了點頭,回道,“不會,放心。”
男孩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又問,“兩位哥哥也是來這祈願的嗎?一般來這的都是去山頂那棵樹上挂福袋,不過現在雨下那麼大,哥哥們要不要在這住一晚上,明天再去呢?”
見兩人都不吭聲,男孩又補充道,“我們每間房都會進行殺菌消毒,定時清掃,床單被子也都是一次性的,絕對幹淨,哥哥放心。”
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實在乖巧,就算是許璟也很難直接将拒絕的話說出口,可見柳曦白平日裡是怎樣的閑雲野鶴,硬生生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對業務如此娴熟,攬客的話說的從容不迫,還比成年人更有說服力多了。
“我們再考慮一下。”
沈彥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男孩看了過去,依舊是笑眯眯的回了聲好,又一臉真誠道,“兩位哥哥長的真好看。”
莫名被誇的兩個人:“……”
“那兩位哥哥如果今晚要住這的話,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呢?”
沈彥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許璟當機立斷,“當然是兩間!”
和剛剛相比,這句話顯得不淡定多了。
身後的視線多了幾分玩味,許璟覺得自己完全能腦補沈彥現在的表情,他自覺反應有點過激,正想着怎麼轉移重點,就聽見後頭淡定如常的聲音,“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男孩的臉上寫滿了疑問,好像他才是那個應該感到奇怪的人。
“兩間房要比一間房貴,之前來這的客人若是隻有兩個人,基本上都會選擇住一間,而且——”男孩懵懵懂懂的,撓了撓頭繼續解釋道,“而且師哥的哥哥還活着的時候,他們都是睡一間房的。”
聽到這話的兩人頓時身子一僵。
師哥是柳曦白沒錯,柳沉夜車禍去世,這裡指的應該就是他,這也沒錯。
他們住同間房?
許璟再一次續上了撐傘那會還沒想完的事,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凝了凝。
男孩發現了許璟的不對勁,眨着眼睛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沒、沒事。”
“那好,我先去給你們找另外一間房的鑰匙。”
男孩說完便走了出去,全然不知屋内的氣氛因為他的一句話變得十分微妙。
半晌。
“對不起啊。”沈彥主動打破了這份安靜。“今天的天氣是個意外。”
許璟背對着床,啟了啟唇,卻沒發出聲音。
他想,為什麼要道歉,這一道歉,更讓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坐會?”
許璟在心中掙紮了片刻,直到把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滅的一幹二淨之後,才轉身走了過去。既然對方都能表現的這麼從容,他又何必為幾句過耳的話介懷。
沈彥的外套放在凳子上等着晾幹,他隻穿着一件短袖,腿雖然曲着,也占了不少空間。再加上沒了遮擋,那些在寺廟裡沒能看到的地方此時盡數暴露在眼底。
雨水順着烏黑的發悄悄滴落,沾上了那片濃密的睫毛。在頑劣的滑過臉頰後被人皺眉擡手拭去,而那仿佛刻在骨相裡的冷冽和薄涼,卻在對方忽的擡頭看過來那個瞬間,如冰雪一般消融于幾分笑意之中,再不見蹤影。
許璟猝不及防,低聲罵了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