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場事故的後續也沒人專門和兩個半大的小孩講,更何況徐家比起宋家,地位高得不是一點半點,所以哪怕是徐家的公子當衆發瘋,也沒人提及要他給落水的少年道歉的事情,但越是地位高的家族越看重臉面,徐慶坤這樣一鬧,徹底斷絕了他在老爺子面前露臉的機會了,徐慶坤的爹倒是狠得下心,立刻着手要将這逆子送出國去。
徐家大部分的産業都在國内,一旦被送出國去,别說是争權奪利,就連維持在徐家的少爺生活都做不到,相當于是徐父主動把這兒子流放出去了,這一手以退為進,倒是讓老爺子起了點憐惜的心思,但也隻不過是叫徐父多給徐慶坤準備些生活費罷了,半點要留下他的意思都沒有。
徐老爺子最是看重臉面,這事沒個一年半載的,在他這裡是沒法過去的。
他不氣這個孫子仗勢欺人,在他看來,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作為上位者,他的孫子當然有這個資本淩駕在下位者頭上,但是這個孫子行事太過張狂,絲毫不懂得變通,在無數人面前丢了徐家的臉,這要是在隐蔽一點的地方也就罷了,就算是宋家的人找上門來,他也能體體面面地解決這件事,偏偏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偏偏是在監控範圍之内。
徐家。
身着考究西服的老管家手托一盤茶點,輕輕敲了三下書房的門。
房内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管家背脊挺得更直,托舉着茶點目不斜視地進了書房。書房格局很大,左手邊是一排到頂的書櫃,裡頭放滿了徐老爺子搜集來的珍貴刻本。再向裡走,光線就透過格窗照射進來,室内燃着香爐,紫色雲煙迎着霧光搖曳生姿向上盤旋,金絲楠木制成的長桌上,擱置着筆墨紙硯。桌前一穿着藏藍色長衫的老人正執筆寫着什麼,管家不敢打擾,放下了茶點就往外退去。
在離開書房的某一瞬間,管家的視線落在了安靜站在一邊,像個下人的徐大少爺,他沒有多看,迅速退下。
徐良公落下一筆又仔細端詳,招呼道:“看看這個字,寫得怎麼樣。”
一旁安靜侍立的中年男人聽到之後,動了動有些站僵了的身體,稍稍靠近看徐良公寫下的字。
寫的單一個“藏”字,鐵畫銀鈎,遒勁有力。
徐成禮道:“兒子不敢随意評鑒,但是就連兒子一個外行人來看,這字也是遒勁有力,陽剛蒼勁的。”
徐良公将筆擱在一旁的筆擱上,聲音淡淡的,問道:“那依你的眼光,這字有什麼問題沒有?”
徐成禮知道這是老爺子在敲打他,他謙卑地垂下頭,道:“這字雖然寫作是‘藏’,卻鋒芒盡露,半點沒有藏鋒的意蘊。”
徐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幹二淨,隐隐有着韫色,他向來是一個老派的人,将家族的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的嘴角繃直,目光沉下來,冷哼一聲:“看看你教的好兒子,在林家的宴會上犯了這麼大的蠢,鬧到了那幾個老家夥面前,你說我這老臉是要還是不要?”
能在一個圈子裡混的人,誰比誰好到哪裡去,但隻會有這個不肖子孫的腌臜事會被爆出來,私底下都玩是一回事,但是像這樣被擺到明面上的還是頭一個,徐老爺子的臉都要被他丢盡了。
徐成禮也知道這次那不孝子是真的犯了徐老爺子的忌諱,于是也沒再為他辯解。
那孩子被他媽媽寵壞了,沉不住氣,現在做出這樣的事,他居然也并不感到十分失望。
徐良公轉身坐下,變了語氣,道:“那孩子還是需要好好教導一番,行了,你先下去吧。”
徐成禮這就知道兒子出國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了,他低聲應下,垂着頭出了書房。
他一出門,臉色便陰沉下來一直在書房外等候的秘書無聲地跟在身後,他問道:“宋家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特助落後他半步,扶了扶眼鏡,聲音平緩道:“從查到的信息來看,宋家的公子隻在八月初和少爺有過接觸,此前兩人在不同的初中就讀,網上也并沒有接觸過。”
徐成禮拉了拉過于緊繃的領結,有些煩躁地問道:“八月初這小子幹什麼了?”
秘書聲音沉着,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事發地段無法調取監控記錄,但是就在第二天,宋家的少爺去了一趟醫院。”
秘書沒有直說,但是徐成禮也知道這是那不成器的打了那宋家的小子,他的腳步沒有停留,出了這樣的事,他知道徐老爺子也并不想看到他:“現在宋家那邊安撫過了嗎,沒生出什麼事端吧?”
實際上,徐成禮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給這個混賬掃尾了,他不怎麼管教他,家裡的那個又一心向着,不知道闖了多少禍,而這次之所以要過問,無非是因為鬧得太大,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連累他。
秘書道:“一切都處理妥當了。”
管家在一邊送他們出門,司機見老闆出來,安靜迅速地為他開車門。
徐成禮對管家道别:“劉叔,我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這個為徐家工作了多年的老管家臉上也露出個笑來,他連聲應道:“少爺路上也小心。”
客套完後,徐成禮坐進車内,沉着臉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