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的痕迹,治療的痕迹,隻要足夠細心,細碎的痕迹其實處處可覓——手術的創口,穿刺的疤痕,肌膚下依然能輕易觸按到的嶙峋肋骨,小腹上受壓迫牽拉留下的斑紋餘痕。
溫熱指腹憐惜地劃過種種痕迹,一處也沒有遺漏,一處也不曾詢問。不需要問,知道真相後,楚芹意深入查詢過大量相關資料,對這一道道痕迹代表了什麼心知肚明。
直到溫熱遊移到右側腰腹處,她才稍稍頓了一頓,打破了默然:“這兒……是怎麼搞的?還疼嗎?”
伴随提問的,是指尖試探地輕輕按壓,指下皮膚有一處硬币大小的烏青塊,呈現完整的圓形,若不是摸着平整光滑,甚至有幾分像槍擊疤痕。
“哦……是銀簪弄的。”當事人低頭确認了一下,如實回答:“之前說過的吧?就是那次誤打誤撞摔下床被戳到,才開啟了小天地。然後這烏青就一直都在,不疼不癢也不消散,倒像個印記。”
話是輕描淡寫的,仿佛這就是一處再細微不過的損傷,但撫着直徑不算小的圓痕,想象着那曾是一個被貫穿的深深血洞,楚芹意低垂的目光就又暗了幾分。
好似确認般,她索性俯身将這處痕迹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手指再加重幾分力按了按,摸索道:“真沒什麼感覺?”
“真的沒有。”秦橙失笑,笑到一半,卻倏地閉上了嘴,抿起了唇。
視線中,認真觀察的女子并沒因答案而直起腰,相反,還很自然地愈發俯下了身。
随即,有更甚的柔軟,更熱的溫度,取代指腹觸及了那寸肌膚。
難以言喻的顫栗由那方寸之處霎時蔓延,這一次,卻已再無餘力去考慮什麼不安什麼。
腦中空白之餘,分明聽到了隐在吮吻之下的一聲低歎。
“餘生歲月,無論長短,别再撇下我了。”
次日清晨,天空晴朗,姜蓉打開車門步入明媚的陽光,拎着一個挎包來到還算熟悉的小區樓下,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快步上樓。
天剛亮就接到頂頭上司電話時她并不意外,這種事往常不時也會發生,何況昨天回國後還多了半天的私人時間,她很知足。
令人意外的卻是這通聯絡的内容,無關工作,電話裡芹意姐隻是略帶歉意地交代她去自己公寓,幫忙取全套的換洗衣物和化妝品,趕在上班時間前送過來。
所以昨晚是留宿了吧?肯定是留宿了吧?哼哼,還嘿嘿嘿了吧?才會大清早喂狗糧……聽到地址的瞬間,單身狗小姜就正确意識到了什麼。
當然,身為一名優秀助理,她還是立即行動起來,并且因為隐私沒勞煩司機張哥,而是盡職盡責地親自開了個來回,總算是卡着時間完成了任務。
雖說到現在她還納悶,國内外溫差大,行李箱的換洗不合适,另拿套衣物也就算了,怎麼連化妝品也要幫帶,難道小老闆糙得平時半點不打扮?看外貌也不像啊……
腦子裡胡思亂想着,按門鈴的姜蓉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大門的開啟,待回神後正想揚起笑打個招呼,卻又因為對面女子的模樣而呆滞了一下。
開門的确實是自家上司,隻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家上司。
楚芹意此刻披散着蓬松的頭發,穿着簡單的白襯衣,或是因為不施粉黛的關系,那眉眼比平時柔和許多,顧盼間帶了幾分不經意的随性與慵懶,竟似平白小了好幾歲般。
“芹、芹意姐……您交代的東西,給!”待看到那脖頸處,未被白衫遮好的幾處吻痕時,姜大助理趕緊收回視線,忙不疊交出挎包,再不敢眼神亂飄。
“哦謝謝,先進來坐會兒吧。我很快就好,然後咱們就一起去公司,時間不早了,今天還有得忙。”
楚芹意倒是沒注意手下的異樣,又或者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她把姜蓉領進客廳,倒了杯熱茶給她叮囑了兩句,然後就拿着包獨自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合攏,對面的門也關着,不大的客廳還保持着昨日的狀态,一盆盆花朵依舊嬌豔,高挂的小飾品也依舊閃亮,餐桌幹幹淨淨,空氣中隐約還能嗅到一縷屬于點心的香甜。
明明沒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沙發上的姜蓉還是莫名坐不住。她端着熱茶待了幾分鐘,索性放下杯子,湊到衛生間門前清了清嗓子。
“芹意姐,那個……今天回公司,您真的要将一切就那麼交出去?什麼都不管了?”
這并不完全是沒話找話,雖然在國外有過幾次聚首商議,也确立了計劃,但至少在姜蓉看來,一切還是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難免還是心中惴惴的。
她的提問聲不大,但房間隔音相對一般,衛生間内的女子也沒用水,自然是聽得明白的。
“放心吧。”隔着門闆,楚芹意的回答有些輕,卻是一貫的可靠堅定:“唐饴婉平時不靠譜,但大事上不糊塗。你輔佐她不難,也正好升個職,特助更多是階段性培養,以後她有生活助理,你專心公事就好,也算是加薪減負了。”
或者是加薪減負幾個字太美好,外頭的姜大助理不由笑了一下,眉頭也舒展了一些。
不待她再說點什麼,就聽到啪嗒一聲鎖扣響,妝容整齊的女子推門而出,已是那個日常熟悉的,氣勢幹練的楚總。
隻是氣勢幹練的楚總并未帶着助理立即離開,反而留下一句“再稍等兩分鐘”,就匆匆推開了對面一直關着的門扉。
門推開,又迅速合攏,快到眼神好的姜助都未看清裡面的布局,輕到連鎖扣的撞擊聲也半點沒有。
房門的另一側,清晨的日光穿過層層窗簾映入靜谧的房間,輕柔地灑在床上,恰到好處的光線并沒有驚擾夢鄉中的人,反而帶來了暖洋洋的舒适感。
或是感受到了陽光的暖意,裹在被單中的消瘦身軀微微一動,翻了個身,大半白皙的肩頭暴露在空氣中。
楚芹意腳步不停,徑直過來拉了拉被單,直到遮掩好那肩上的種種痕迹,才揉了揉對方略淩亂的頭發。
“我去公司了,要不要順便給你小店員那邊去個電話?今天還是放個假吧,你好好休息,最好進那裡繼續睡,不是說在那兒休息的質量最好嗎?”
她低聲附耳,語速緩緩,睡夢中的人或者聽清了,或者沒聽清,總之迷迷蒙蒙地回應了一聲“嗯”,但看表情依舊睡得沉靜。
楚芹意笑了笑,不再打擾這個身體素質堪憂的家夥補眠,隻順勢在那發間落下一吻,就起身推門離開。
随着漸遠的腳步聲,以及大門的落鎖聲,小小的卧房内恢複了甯靜。
不知過去多久,床上女子又懶洋洋翻了個身,這次卻是連胳膊帶腦袋一起埋入了被單中。
睡得迷糊的秦橙并非沒聽到那份叮囑,但破天荒的,她覺得小天地的睡眠舒适度不如這裡。
被窩外的暖暖陽光,被窩内的幽幽體香,連吹拂窗簾的微風和小區隐約的喧鬧,都是令人無比舒心安心的。
所以裹着被子的她隻蹭了蹭枕頭,很快再度氣息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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