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塑料袋的女孩個頭小小,算不上什麼美人,但年輕嫩氣,渾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青春活力。看見外頭有人,她原本滿是失落的面孔頓時一端,警惕道:“你什麼人?怎麼上來的!”
事情發生得很快,所以秦橙沒能躲開,但如今懸着一顆心的她絕不想有任何意外發生,所以此刻,就該趕緊解釋然後離開才對。
但垂下視線,看着被對方拎在手裡的塑料袋,秦老闆微微一蹙眉,忍不住反問了一句:“這個,打算都扔掉?”
塑料袋裡裝的,是兩份不同口味的刨冰,不用說,應該正是打休息棚那兒帶過來的。
不想惹事,不想有意外,更不需要節外生枝。但是,當眼睜睜看到有人當着自己的面要扔掉自家小店的商品時,秦橙發現自己心裡很不舒服,忍不住就要說點什麼,做點什麼。
會有這種心情,不僅僅是因為這些吃食都是她辛苦做出來的,更是因為那些制作的食材,全部取自于小天地中。
且不說暴殄天物多麼令人扼腕,一直以來,對湖畔的那些作物,秦橙都很有感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它們已經與她的生命一脈相連,休戚相關。
這種感情或者有些可笑,更不足為外人道,卻是确确實實紮根在她的心底。
所以哪怕知道,并非每一分食物都會被吃幹淨,但眼看要這樣被扔掉,秦橙還是決定多事管一管。
“您好,請不用擔心,我是這次外送服務的店家,金豊導演和郭雯妤編劇都是我店的熟客,這是小店的名片。”當然,要管,卻不能是态度強勢的管法,秦橙首先表明身份,并解釋清楚自己出現在這裡隻是個巧合,然後才話風一轉,提及了食物。
“聽到剛才的對話,雖然是無意的,但也冒犯了。可事關小店本身,我也不希望有人對小店提供的食品有誤解,所以才忍不住想露面說幾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這麼問時,她的視線越過了門口拎塑料袋的人,不卑不亢地徑投向小包間内,那位優雅坐在沙發上的旗袍女郎。
不比守在門口滿臉寫着警惕和懷疑的小個子,這女子聽完解釋後,隻微微一笑,問道:“這是新的套瓷手法?”
“無論是誰,小店隻論買賣,不攀交情。”秦老闆平靜回答,似乎眼前隻是個普通的陌生人。
其實這一位還真不是陌生人,秦橙認得她,與認得金導演和李影帝是一個道理。
區别在于,若說李影帝是盛唐從别處挖來的千裡馬,那這位,就是盛唐一手捧出的親女兒。
唐饴婉,四年下來,如今已是業内數一數二的大花旦,雙料視後,如果不是這一行業女性其實比男性更難攀登頂峰,沒準已經是影後也不一定。
但從秦橙的角度對這位大花并沒太多好感,也并不想拉攏,在心中地位甚至還略低于金導等人,不為其他,因為她知道,這位姓唐的,與某位姓唐的大佬是親屬關系。
所以在得到對方興趣盎然的允許之後,她也并沒有多話,果然隻認認真真地介紹起了自家的食品。
“這兩份刨冰,我向您推薦這份——西柚刨冰。純新鮮果汁凍成,不含任何添加物。西柚又稱葡萄柚,本身低鈉低糖低熱量,不存在您之前擔心的那些問題,并且維生素豐富,夏季大量出汗時能有效補充流失的微量元素,而且小店的西柚口感也不錯,酸酸甜甜幾乎不帶澀味,很适合女性品嘗。”
随着她的介紹,旗袍女郎優雅地端起刨冰聞了聞,挑挑眉不置可否,反而是一旁的小個子姑娘拼命咽着口水。
“當然,女性體寒,如果怕太冰也可以稍待片刻,融化後喝果汁……實在不樂意,也得允許您身邊這位朋友吃吧,她看起來挺喜歡的,另一碗草莓冰看起來也很适合她。”
秦橙也不啰嗦,三兩句推薦完畢後微一點頭,說了句客套話,然後轉身就離開,沒一絲拖泥帶水。
這倒不是秦老闆裝完那啥就跑,也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姓唐的,而是恰恰此時,她口袋裡調成靜音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該管的已經管了,也不能掐着脖子硬逼人家吃下去,更何況這段小小插曲又怎麼能有接下來的逃生之路重要?
所以秦橙接完電話,很快将之前種種全抛到腦後,集中精力按計劃行動起來,一邊不動聲色地四下觀察着,一邊小心翼翼靠近那座露天的休息大棚。
整個過程耗時并不算長,但其中緊張難以形容。直到越靠越近,最後确認周圍人群的确已完全離去了,秦橙才擦了擦汗,邁步回到休息棚中,卻發現長條桌邊其實還坐了個人。
“你……沒去看拍攝?”秦橙問道,雖然暗暗吓了一跳,但看清楚是誰後便放下了心,畢竟這位也算沒什麼威脅的老熟人。
“編劇一般可以不跟組。”鍋巴女士頭也不擡地解釋道,直到吃幹淨了手裡那一小盒冰淇淋,才舔舔勺子看了過來:“而且,我在等你還卡。”
秦老闆一愣,随即才想起有這麼一遭,趕緊将身份卡還了回去,并且連聲感謝對方替自己解決了一樁麻煩。
不過若較真的看,這份感謝之情略嫌不夠誠懇,因為她一邊一疊聲地表示感謝,一邊還在争分奪秒地收拾東西。
好在編劇女士平時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非但沒有計較秦橙那不夠真摯誠懇的表達方式,甚至最後閑着沒事,還幫她一起收拾起來。
兩個人收拾速度總比一個人快,所以不消多久,一桌子東西包括果屑垃圾,就都被收回到了面包車中。
眼看計劃已成功地順利地完成了一大半,秦橙按捺住心中激動,掏出手機開始撥打糯糯的電話。
雖說出爾反爾這麼快把人叫回來,對小朋友是有點抱歉,但眼下顯然是離開這兇險地為重。
在一片嘟嘟聲中,秦橙焦急地等待着接通的那一刻,誰知道嘟嘟聲一直持續,卻始終等不來糯糯的回應!
這……怎麼關鍵時刻掉鍊子?反反複複撥了幾次皆是如此,秦老闆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
她可以不找金導結賬,可以想方設法請人帶自己離開,甚至準備好了不得已時親自開車走,反正以前的駕照也還沒過有效期。
唯獨不能做的,是抛下糯糯一個人在這裡,那樣做明顯不正常,而且……恐怕會給這位曾患自閉症的小姑娘留下陰影。
正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開了一盒冰淇淋的郭女士溫溫吞吞湊過來,問道:“你在做什麼?”等聽秦橙說明了緣由,才同情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懂?那邊夜戲是現場收音,小店員是好孩子,手機肯定徹底靜掉了。”
“……”秦橙無語地扶了扶額,一時間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等強自鎮靜片刻,整理出了頭緒,便将希望的目光投向這位不停吃着冰淇淋的鍋巴女士。
“想拜托我去叫她?”郭小姐的直覺很不錯,直接點破那目光中的含義,卻咬着勺子又疑惑道:“可你怎麼不自己去?”
這倒是很好解釋,秦老闆趕忙表示自己不太舒服,很是疲憊,情真意摯地請編劇女士一定要幫這個小忙。
老實說,不舒服也是真的,之前隻是微微一點的小難受,然而累計到現在,再受情緒影響,她知道自己臉色多半好看不到哪裡去。
或者是真覺得對方的狀态不怎麼好,守着冰淇淋不離開的郭小姐終于大發慈悲,點頭答應走這一趟。
于是秦橙多少又安心了一點點,之後便默默躲在面包車内,看着手機上的時間等待着。
然而,數字一點點變化着,時間一點點流逝着,某位大發慈悲的編劇女士,竟然也一去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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