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早上六點半都過了,怎麼屋裡還是漆黑一片的?南方城市的四月春,這時間不說天光大亮,至少也是天色漸淡,晨曦初現了。
當一個人對計時工具産生疑惑和不解時,她的下意識行為往往是求證于另一個計時工具,這點秦橙也不例外。
所以在困惑地怔了一會兒後,她本能地擡起手轉動手機,照亮了櫃子上的那個電子鬧鐘。
而鬧鐘仍然規律地滴答作響着,其上數字赫然顯示為——4:17。
四點十七分?
秦橙蹙眉思忖着,在病痛發作找地上藥片的時候,可以确認是四點左右的時間,而之後進入了那個玄乎的湖域後,也确實耽擱了兩個多小時的,這點,一直跟着自己的手機可以佐證。
然而出來之後,無論是外面的天色,還是留在櫃子上的鬧鐘,都在告訴你,還早,絕對沒過去兩個多小時。
說起來,之前類似的問題就出現過一次,甚至差距更大,在湖域内都睡過一覺了,地上卻血都未凝,時間顯示才過去一小時不到。
上一次碰到這問題時,秦橙處于心煩意亂意志消沉之中,所以并未深思下去,而這一次,她卻隐隐有了新的設想。
其實也不難設想,一旦你認同了那個地方的玄乎,甚至可能是以另外一種方式獨立存在,而不是現實的某地。
時間的流速不同——似乎隻有類似的理論,才能解釋兩處不同的時間差異。
這并非狂想,而是數據對比,第一次在裡面待了具體幾小時并不清楚,所以也無法計算,但第二次是可以算的,四點進入,手機和鬧鐘兩個不同的時間顯示,代表了裡面的兩個半小時,基本是外面的十五分鐘。
雖然比不上傳統神話中所謂的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但如此計算下來的,幾乎也達到了一比十的比例。
當然,數據太少,隻是初步推測,具體情況也許還會有什麼變化,但是,這一現象的存在,似乎是不用懷疑的。
得出如此結論後的秦橙,下意識地閉眼定了定神,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荒誕,尤其對她而言,某種意義上甚至比陰陽八卦湖的存在更不可思議,更荒誕。
那湖雖然神秘,但感覺并沒什麼用,尤其對已走到人生末途,沒幾個月可活的秦橙來說,恐怕都沒有一劑特效止痛藥來得有實用價值。
沒準真有什麼珍寶蘊藏在那方不可思議的小天地裡,沒準這真是一場奇緣,但對于沒有了未來的人而言,什麼緣分都沒有意義。
但若是有這麼一個地方,能夠讓僅存的幾個月變成十幾個,甚至幾十個月,玄而又玄地延長了那個即将消散于眼前的未來呢?
等等,慢着!女子搖搖頭,及時阻止住了自己美好的想象……對,不可能那麼美好的,再仔細想想吧,隻是兩個地方的時間差不一樣,不代表身處其中後人體的變化也放緩了,就像手機在湖畔也是正常計時正常前進,所經曆的時間流速,或者都是一樣的。
那麼有時間差又如何?無論身處何地,細胞依舊按正常速度在分裂,按正常速度在病變,那麼最後,也會正常的死去。
甚至更糟,如果在那個怪地方耗多了,沒準在這個世界上反而就沒幾天了,很快就會因病情惡化而去世。
這麼想着,秦橙就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抛開頭腦中那些雜念,借着手機光慢慢走到床頭櫃邊,然後按亮了那一盞暖黃光線,令人倍感溫馨的小台燈。
理論上,這盞燈是幾小時前剛關上的,但感覺上卻已經關了太久,這一夜發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當暖光再度亮起時,她甚至覺得有點懷念。
秦橙就倚在床頭櫃邊,就着這令人懷念的溫馨燈光,再一次點進了手機的視頻播放界面。
“今天我過生日,應該不收拾桌子才對……”醉酒的女子喃喃重複道,表情有些茫然,旁邊的短發女性顯然不明所以,隻能求助般地看向鏡頭。
“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她發什麼瘋。”畫面微微動了動,像是鏡頭後的人聳了聳肩。
“那請唐總你來幫忙看着人,我去給婉姐打個電話,問問該怎麼辦。”短發女性皺眉道,語氣強硬了些,不再那麼好脾氣。
“哦,那你去啊。”男人嘿嘿笑着,顯然軟硬不吃:“那麼大個人,你怕沒人看着她會蒸發啊?要真蒸發了,我正好拍下來啊!”
兩人正隔着個鏡頭打嘴仗之時,也不知道哪一句突然觸動了獨立桌邊獨自呢喃的女子,她蓦地一拍桌面,轉身蹬蹬瞪走出了鏡頭,耽擱一會兒,又拿着個小包蹬蹬瞪走了回來。
從拍桌開始,她身上就自然流露出了一股幹練強勢的氣質,無論肢體語言還是眼神都頗有魄力,導緻屋裡另兩個人一時間都不明所以,隻能愣愣看着。
然而頂着這身氣勢的女子卻什麼也沒幹,隻是從小包裡掏出了一款看起來就并不怎麼樣的舊手機。
這樣一部破舊的手機,竟然還能順暢的開機啟動,亮起屏幕,撥出電話。
她就這樣靜靜聽着,等待,等待,等待……
最後,一言不發地摔了舊手機。
畫面就定格在這裡,秦橙及時按下暫停鍵,将這一幕看了又看,這一次,沒有再失控流淚。
隻是,她還是閉上眼,深深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失望,總好過無望,對吧?
為什麼不敢期待呢?哪怕那隻是美好的想象又怎樣?大不了再絕望一次而已,無論如何,事情已經不可能更糟糕了。
而若是萬一,萬一那即将消散于眼前的未來,真的能被延長呢?
萬一那裡就有一個奇迹呢?
承認吧,你其實并不渴求死亡,否則不會在病痛和思念中苦苦掙紮四年之久。
對奇迹嗤之以鼻,隻是因為求而不得。
有她在的世界,哪怕是死皮賴臉,也想待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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