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火中掙紮哀嚎的聲音,分明是謝良才!
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謝福壽等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極為精彩,衆人在聽到火中的慘叫聲後就吓得一個字也罵不出來了,有膽小者甚至兩股戰戰,手腳發軟。
“我們…我們是不是殺人了?”
“可是剛剛看得清清楚楚,那裡頭明明是具女屍啊!”
“或許是鬼怪的障眼法…”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謝福壽,他很快反應過來,面色猙獰地高聲道:“這都是李嫮娥鬼魂搞的障眼法!快把這孽障燒了,讓它不能再為禍人間!”
一聽這話,衆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撿起樹枝樹葉紙燈籠等可燃物扔進火堆中,面色漲得通紅,又開始破口大罵起來,甚至言辭比之前還要激烈。
地上被捆起來的幾名“遠房親戚”看到這一幕,更是駭的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這群人也把他們扔進火堆中。
火勢越燒越旺,就像人們永遠也無法填滿的虛榮心,和對金錢利益的欲·望,在火光的照耀下,每個人臉上都挂着詭異的紅,像靈堂中塗着腮紅的紙紮人,不停地往裡面投擲易燃物,狀若瘋魔。
在這一刻,棺材裡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就算謝良才未死,在今晚過後他也必死無疑。
很快,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烈的燒焦味道,棺材中的人影也慢慢失去了動靜,渾身的水分都被燒幹,蒸發,隻剩下了一具矮瘦蜷縮的焦黑骷髅,靜靜地躺在棺材廢墟中,一同化為大火的燃料。
然而即便如此,衆人依舊沒放棄收集樹枝樹葉,甚至有些還把房中的被褥布衣拿了出來,一股腦扔進火中,或許是對火中哀嚎的身影有着莫大的畏懼,即便對方已經死透了,也要為了掩飾心中的恐慌而助長火勢。
就連謝福壽,此時也失去了理智,絲毫沒有注意到火勢越來越大,火舌已經舔舐到了附近的屋檐上,正值夜晚,周圍院中的幾棵樹木被火焰吞沒了也無人發現。
遠處一片明晃晃的光亮,還有風中帶來炙熱的氣息,驚得璐兒眯起了眼睛,朝靈堂的方向張望着。
她直覺感到有些大事不妙。
“哎,你在這裡幹什麼?”正當她遲疑間,耳旁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璐兒扭頭一看,發現一個穿着丫鬟衣服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附近,詫異地看着她道:“前面走水了!你不趕緊跑,還停在這裡做什麼?”
“好端端的,怎麼會走水?”
“哎呀!可能是謝家壞事做多了呗,快走吧,這沒有你的事!”
女人的聲音裡似乎有些不耐,她急急忙忙地拉着璐兒就往反方向走。
璐兒有些猶豫:“我可以去救火…”
“得了吧,就你這身闆能做什麼?”對方上下看了看璐兒,發出了嘲笑,“估計一桶水都拎不起來。”
“…”
璐兒被她推拉着,一路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院中,夜色濃重,她看不清四周的景色,但能摸到附近的牆壁和一棵樹。
“會爬樹嗎?”女人道。
璐兒點點頭,窮人家的孩子有幾個不會爬樹下水的?
“那就行,你順着這棵樹爬出去,直接跳到牆的另一頭,就出謝府了。”女人推了她一把,璐兒便很聽話地抱住樹幹,幾步登了上去,然後她低下頭,隔着重重樹蔭,伸出一隻手喊道:“我拉你,你也快上來吧!”
璐兒看不清女人的臉龐,卻能感受到對方似乎沉默了下來。
璐兒不由得心頭有些疑惑。
“…我就不出去了,我比你大好幾歲,還有正經事要做…哦對了,這個給你。”女人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包裹,在黑暗中穩穩地扔到樹上璐兒的懷中。
“趕緊走。”
璐兒緊緊抱着小包裹,聞言乖乖應了聲:“哦!”
直到很久之後,她都記不清為什麼當時會這麼聽話,讓爬樹就爬樹,讓走就走。
或許她内心深處早就想離開謝府,隻是缺少勇氣,隻需那個女人稍一指引,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那裡。
璐兒像隻貓一樣從牆上一躍而下,趁着夜色,悄悄離開了窯潘村。
在清晨的霧氣中,她打開了小包裹,赫然發現裡面竟然是一張賣身契,和一些紙币銅錢。
“這,這是我的…”
璐兒頓時驚呆了,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可是她怎麼會知道…”
這就像一個未解之謎,一直伴随着璐兒。
甚至午夜夢回間忍不住去回憶那段過往,記憶中的畫面卻永遠都隔了一層霧氣,她無論如何也記不起對方的樣貌,甚至連她的聲音,也是陌生的,是璐兒從未在謝府聽到過的聲線。
而由于璐兒離開的早,很久之後才得知那晚的謝府燃起了一場大火,将大半個謝府燒成了一片廢墟,整個窯潘村的居民都能聽見謝府中起此彼伏的慘叫聲,由于宅子占地面積大,外人廢了好大功夫,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将火勢撲滅。
詭異的是,他們隻在着火的地方發現了幾個被燒成黑炭的外地人,由于辨認不清具體身份便草草埋在了村頭,卻不見府中其他人,那些丫鬟仆人們都不知道去了哪裡。有人猜測也許是被燒成了灰燼,跟謝府的泥土廢墟混為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人們認為謝府已經失去了價值,便并沒有仔細在廢墟中搜索,于是角落那座外表破敗的小院就這樣被世人給忘記了,因此也沒人知道夫人其實并未喪生在大火之中。
因為無人發現,所以她将會在這裡被軟禁上十年,二十年,或許更久。
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這就是留給夫人的報應。
每到深夜,風聲呼嘯,村中的人似乎還會幻聽那晚的慘叫聲,有好事者半夜來到謝府遺址,竟然還能看到提着燈籠的丫鬟身影在其中遊蕩,輕飄飄的像極了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