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高茜隻覺得時青果是個叛逆又脾氣古怪的小孩,跟她鬧到警察局的是時青果,主動跑來和好的還是時青果,不都說小孩子的自尊心比天高嗎?怎麼時青果的就忽高忽低的?
而且她那麼戳時青果的肺管子,時青果都氣的跟她幹架了,就因為她抱着腿疑似哭了,時青果就找她和好,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所以就說時青果真的是個奇怪的小孩,用成年人的腦回路根本無法理解,就算當時高茜才16歲,其實也還沒成年,但是16歲半和11歲半差了整整5歲,三歲一個代溝,這也1.67個代溝了,四舍五入就是兩個代溝,高茜覺得她奇怪一點都不奇怪。
高茜擔心母親生氣,沒心情搭理時青果,時青果卻像是對她突然來了興趣,那張嘴叭叭的一直問個不停。
一會兒問她,你媽沒給你錢嗎?你幹嘛要去打工?一會兒又問她,馊饅頭真能吃嗎?不會拉肚子嗎?還問她,你怎麼到大排檔的?我們是開摩托車,你呢?你不會是步行吧?步行那麼遠你圖什麼?商業街那不是有車可以直接去你學校嗎?你不會是沒錢打車吧?
“欸?什麼聲音?你肚子怎麼在咕噜咕噜叫?你還餓着肚子?這年頭還有人窮的連飯都吃不起?不是吧??”
高茜被她的喋喋不休吵的腦仁疼,尤其是自己本來就沒錢時青果還一直錢錢錢,錢到最後,高茜終于忍無可忍沖着時青果吼了一句:“你有錢不代表别人都有錢,我就是缺錢不行嗎?”
時青果歪頭看着她,扒拉了兩下自己的刺猬頭,那眼神灼灼有光,看上去竟然有點興奮。
“我就說你哭了吧,你還不承認。”
“誰哭了?我沒哭!”
高茜真的沒哭,她就是趴太久了眼有點紅,不過看在時青果眼裡卻不是那麼回事。
時青果皺了皺鼻,難得臉上竟帶了一點孩子氣,說道:“所以就說最讨厭你們這些大人,虛僞得很,明明哭了還不承認。”
高茜争辯道:“首先我沒哭!其次我不是大人,我才16,我還未成年!最後,天天曠課的小學生居然知道虛僞這個詞,我是不是得為你鼓掌?”
時青果瞪圓了眼:“你才16?哦,也對,你高中都還沒畢業,我一直以為你都20了。”
高茜真的要氣死了,平白被說老了4歲,再說哪有20歲還上高中的,有沒有點常識?
算了,跟個小學生較真,她才真是傻了。
“你才16啊……”
時青果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未成年到底哪裡讓時青果高興了,時青果突然從兜裡摸出了一疊鈔票,塞到了高茜懷裡。
高茜都懵了:“你幹嘛?”
時青果道:“你不是缺錢嗎?我把你弄哭了,我賠你錢。”
高茜立馬把錢塞回給時青果:“我不要!”
時青果又給她塞回來:“幹嘛不要?我平時給别人就沒人不要的,再說你都窮的沒飯吃了,給你就拿着。”
所以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是靠你散财散來的?以前隻以為這是電視小說裡才有的傻x敗家子,沒想到現實裡還真有啊?
一個11歲半三觀還不成熟的小女孩,卻擁有大把的鈔票,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不知怎麼,高茜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爸,自己好歹還有個負責任的好媽媽,時青果又有什麼呢?有花不完的錢?
錢自然是個好東西,可在太小的年紀擁有太多的錢,絕對不是好事。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渣爹,讓高茜對時青果有了那麼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她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時青果再問她什麼,她也就答了。
說來也奇怪,對其他人難以啟齒的話,在時青果面前她卻說的毫無壓力。或許是不打不相識,也或許是那麼一點微末的同病相憐,再或者是在别人面前自卑的她,在時青果面前卻昂首挺胸。
時青果不就是有點錢嗎?那錢還不是她爸媽懶得管她才給她的?時青果離家出走都沒人擔心,她要是哪天不見了,她媽非得急死,她怎麼都比時青果強。
高茜把錢又塞還給時青果道:“我出來發廣告不是窮的沒飯吃,是我想買校服,我之前的校服挂了個洞,我不想問我媽要錢。”
時青果又把錢塞給高茜,這次直接塞到了高茜的背包裡,然後拽着背包的拉鍊不讓高茜再拉開。
時青果道:“那你就拿着錢去買呗?這有兩三千塊,夠你買身校服了吧?我這主要是錢快花光了,要不然能多給你點。”
兩三千還少啊?你可是個小學生!
高茜拽不開時青果,主要也不想在派出所裡面拉拉扯扯的,畢竟這麼多人都在,動靜稍微大點就會引人注目。
高茜隻能小聲對時青果道:“我已經買過了,用不着你的錢。”
時青果道:“買過了你還出來發小廣告?當我三歲?”
你比三歲也大不了多少!
高茜道:“我是因為買了校服之後,錢不太夠用了,所以才……”
時青果直接打斷道:“那就當我幫你買的校服,這錢還是你自己的錢,你的生活費。”
高茜瞪眼道:“幹嘛當是你買的?我自己買的!”
時青果道:“就當是我買的!所以這錢還是你的,你拿着,不拿就是不給我面子!”
11歲半的小孩哪來的面子?
高茜還是不肯要,時青果竟然急了,不是假的急,是真急了,小孩子真是說翻臉就翻臉,她猛地站了起來,沖着高茜道:“你要是敢不要,我現在就把它們全撕了!”
損害國家發行的通用貨币是違法的,能不能有點法律常識?
好吧,對一個未成年說這些等于白說,尤其還是個未滿14歲的未成年。
高茜原本是想把錢掏出來還給時青果的,時青果想撕就撕,反正這裡是派出所,自然有民警教育她。
可沒等高茜掏出錢,李秀芬便帶着母親來了,高茜一慌神,就把還錢的事給忘了。
母親意外的是并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隻是擔心她有沒有受傷,抓着她的胳膊上下看着,眼圈都紅了,直問她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母親的殷殷關切,讓憋了一路的高茜差點沒忍住掉下眼淚,要是真哭了,那可就真讓時青果看笑話了。
高茜硬憋着沒有哭。
李秀芬也沒有訓斥時青果,可也沒有搭理時青果,簽了字領了人就走了,出了派出所,時青果不肯上車回家,李秀芬也不管,自己上車走了。
時青果盯着李秀芬的車,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失落被高茜捕捉了到,那一刻,高茜竟然有點難受。
母親是跟着李秀芬的車一起來的,離開自然也是坐着李秀芬的車離開,高茜也一起,獨丢下了時青果一個人。
那晚跟母親躺在一張床上開誠布公地聊了很久,聊完之後身心都通暢了,高茜還不好意思地抱了抱媽媽。
隻是時青果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母親也很擔心時青果,可主家的事兒母親實在插不上話,之前也不是沒勸過,可是根本沒用,還被李秀芬不軟不硬地提醒了句——别人家的事少管。
高茜也是從母親口中才得知,時青果打從那天晚上和她爸吵翻離家出走,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過家,要不是派出所突然打電話,李秀芬還不會去找時青果。
不過眼下找跟不找好像也沒什麼區别,時青果不回來,李秀芬就不管,隻說錢花完了自然就回來了,然後摟着已經10歲大的兒子去睡了。
所以他們到底給了時青果多少錢?在外面揮霍了一星期都沒花完,還能給她兩三千,這怎麼算也得大幾萬塊吧?
11歲半的小女孩,大幾萬塊,還是10年前的大幾萬塊。
母親臨睡前還在歎息:“挺好的一個孩子,現在管還來得及,再晚點兒,隻怕真要毀了。”
高茜想着,還用再晚點嗎?現在小小年紀就已經成了這副鬼樣子,這還能有什麼救?
高茜以為暫時不會再見到時青果了,卻沒想到第2天她從時青果家離開回學校的路上,在公交車上居然又看到了時青果?
時青果蹲在路邊,那個20多歲打着眉骨環的男人,正把嘴裡已經吸過一口的煙遞給時青果。時青果接過煙,有點猶豫,那個男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時青果就要把煙往嘴裡塞。
她才11歲半啊,11歲半!
不知道是因為突然想起了媽媽的歎息,還是想起了時青果紅了的眼眶,也或者隻是單純的想還時青果錢,高茜突然就站了起來,随着人流下了車,朝着時青果跑了過去,彎腰捏走了那根煙,轉手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時青果和那男人都仰臉看着高茜,那男人皺眉道:“怎麼又是你?”
時青果也跟着道:“怎麼又是你?”
高茜也覺得自己沖動了,可事已至此,她硬着頭皮胡言亂語道:“你給我的錢我要了,但是我不能白要,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家教老師,我監督你學習!”
時青果愣了一下:“我不要家教,我不學!”
高茜從背包裡掏出錢,遞向時青果:“那這錢你拿回去,你想撕就撕,跟我沒關系,反正我絕不白要。”
時青果還沒說什麼,旁邊的20多歲的男的就趕緊伸手:“你不要拉倒,你不要我要,真tm不識好歹。”
眼看那男的就要接住錢了,高茜突然收了手,把錢又揣到了自己懷裡,伸出另一隻手,把時青果從路邊石上拽了起來。
“别跟他在一塊,他蠱惑你喝酒抽煙,不是什麼好人。”
那男的沒拿到錢本來就不高興,再一聽這話,立刻就惱怒地站了起來:“你tmd說誰不是好人?有種你再說一遍?!”
高茜一點都不怵她,仰着頭瞪着她道:“信不信我現在馬上報警?”
時青果是未成年,這男的可不是,蠱惑未成年抽煙喝酒,雖然坐不了牢,但是拘留教育幾天或者罰點款還是可以的。
那男的被個小女生威脅,大約是覺得沒了面子,惱羞成怒地伸手就要拽高茜,時青果突然出手拍開了那男的胳膊:“差不多得了。”
這回不用高茜去拽時青果,時青果反手拽着高茜,擡手叫了輛出租車,就把高茜給塞了進去。
時青果問道:“你哪個高中的?”
問完之後,時青果就又轉頭告訴了司機師傅。
時青果道:“行了,你回學校吧。”
說着時青果就要關上後車座的門,高茜看了一眼那個還在等着時青果的男的,伸手拽着時青果的手腕就把時青果拽到了車裡。
時青果掙紮了兩下道:“你幹嘛?”
高茜道:“你送我。”
時青果道:“我還有事兒,我不去。”
高茜道:“什麼事?”
時青果道:“跟幾個朋友約了晚上去k歌。”
高茜又看了一眼車外的那個男的,也不知道是被激起了勝負心,還是讨厭這種社會渣滓,也或者是同頻了媽媽的腦子,腦子一熱,一把摟住了時青果。